第129章 王朝的决定(2 / 2)
王灵一跺脚,捂着脸大哭道:“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五堂兄哥,你回京时带我走好不好,我很好养活,只需一处小院,粗茶淡饭便可。若实在不行,就送我去庵里,青灯古佛也好过受人排挤,连个奴婢都能对我大呼小叫。”
心知二娘子多是做戏,可一个驳了他几次脸面,一个费心讨好,王羲的心早就偏向王灵,对王媛的态度心生不快,这种以下犯上的奴婢若是在京城王家,早就被打死了。
后面如何李珏已经不需要再看,抬眸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王朝,递过去一杯茶,缓缓说道:“都说见微知着,女儿家的争端其实很能看出矛盾的根源。二娘子为何敢挑衅大娘子,为何敢当着外人面揭她伤疤。说到底是因为她明白王家能做主的不是王兄你。”
“乔小友不知内情,还是莫要妄加议论的好。”
李珏笑笑,出言讥讽,“王兄天真了,内情如何真的重要吗?你该去看看清风明月那两个侍女的死状,若非阴差阳错,王大娘子也会落得那般下场。这不是你避让就能解决的事,她一计不成还会再生一计,下次,就不知王大娘子能否还有好运?”
王朝闭了闭眼,硬着心肠不去看女儿的狼狈,“这是王某的家事,王某自会处理,无需外人多言。”
王朝捧着茶盅,看似发呆,事实上人并不轻松。一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破开封印,一下冲击入脑中。
大兄的衣袍被鲜血浸湿,死死拉住他的手,仿佛有无数话想要诉说,可张嘴就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二兄被下人发现时倒在府邸内的一处偏房,食指被他咬的血淋淋,在地上画了几道痕迹,好似想要留下什么,可来不及写下就气绝身亡。
大兄空洞的眼神,二兄的死不瞑目,几个侄儿跟人斗殴被打死,侄女儿由嫂嫂带回娘家,再也没有消息传回。他知道家中潜伏这一个怪物,可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查,他怕只有动手,就会沦落到跟大兄二兄那样的地步。
王朝惊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书房内。
“我不是在忘山阁?谁送我回来的,对了,乔小友呢?”
书砚一板一眼回答道:“是乔郎君叫奴送您回来的,您当时面色不对劲,奴本想去叫大夫来,乔郎君说您正在思考,不必打扰,一会儿就能醒来。奴守在这里,打算再过一刻钟,您要是还未清醒就去请大夫。”
“不必,我无事。你去看看大娘在哪里?可回房了,就说我找她有事。”
书砚领命出去,很快回来,回禀说道:“大娘子受了凉,喝下药已经睡下。夫人说郎君有事明日再谈。”
王朝叹了口气,头疼的揉捏额角,知道李氏气恼他没有出手教训二娘,可他身为长辈,跟未及笄的侄女计较,被下人听去不知又要乱嚼什么舌根?长长叹息一声,把手盖在脸上,掩饰住嘴角的苦涩。
书砚担心他的身体,想劝他请了大夫来瞧瞧,都是养在家中的客卿,过是走一条水榭长廊的功夫。可瞧他的脸色不对,张了几次口,又都咽了回去。
江南的天气说变就变,昨日还是阳光明媚,今日天空竟又飘起雪花。冷风从窗棂的缝隙里灌进来,屋里搁了火盆,可王朝的心宛如屋外的冰雪,怎么都暖不起来。昨夜,父亲将他叫去书房,告诉他决定让大娘二娘一块儿进京。王羲会安排他们与赵王见面,介是王妃的位置花落谁家,全凭赵王喜好。
王朝几乎想要大逆不道上去摇醒父亲,让王家的闺女好似货物一样由人挑选,他们世家还要不要名声了。他的大娘根本没有那等野心,等二娘成为赵王妃,作为陪衬的她,还怎么活下去?
可惜父亲压根不想听他的解释,而他那个被养的野心勃勃却一脑子干草的弟弟讥讽他目光短浅。
王朝深深的感到疲惫,心中那道睿智淡然的身影仿佛越来越远,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像变了个人一样?
“去看看五郎,就说我这个伯父请他赏脸用饭。”
书砚轻声道:“五郎君一早就外出了,好似要去拜访谢家郎主。”
过了许久,王朝才又出声,“你去问问乔小友,他可愿意来书房叙话,若他没空,便算了。”想要先前的无礼,王朝深感愧疚,乔小友出身江湖,性情疏朗,能对他直言不愧是将他当做好友,可惜,他辜负了这片心意。
书砚一脸古怪的回来,头上还沾了未融化的雪。王朝向外头探了探,“又下雪了?乔小友怎么说?”
“是,今年的雪季长了些。”书砚语气一顿,“乔郎君说,咱们府上的锦鲤味儿不错,他预备多钓几条,烤了请您一道品尝。还说,说……。”
王朝暼了他一眼:“少吞吞吐吐,他还说了什么?”
书砚低下头,不敢去看郎君的脸,小声说:“乔郎君还说,外面风大凉爽,有益醒脑。”
王朝“噗嗤”一声笑起来,在屋内连转了几圈,“去把我的鱼竿拿来。”
书砚不仅备了钓鱼用具,还有手炉、炭盆、热茶点心,好说歹说终于劝得郎君出门前多穿了一件狐狸毛镶边的熊皮裘衣。
王朝怀中抱着手炉,还未走到花园,就冻的浑身打哆嗦,他羡慕的看着只披单衣的李珏,“小友穿的这般单薄,不冷吗?”
“内息练到一定境界就能寒暑不侵。”李珏看他裹成球样,还瑟瑟发抖,啧了一声:“我有一位友人,没练功前也这般怕冷,你们文人真弱。”
王朝打了个寒颤,感觉脸都要冻僵了,但依然拱手,为了那天的事致歉,“乔小友,那日是实在对不住,我晓得你是一番好意,只是只是,阿嚏!阿嚏!阿嚏!”
书砚看着着急,几次想要劝说郎君回屋去,都被王朝以眼神制止。
李珏看他冷的面色苍白,牙齿打颤,就往他身上过了些内息,王朝十分新奇,原本僵直的身体竟然一下子缓和起来,把裘衣褪去也丝毫不觉得冷意,他在原地跳了跳,兴趣盎然的问道:“乔小友看为兄的资质如何,要是现在习武,有生之年能否练到寒暑不侵?”
李珏嗤嗤一笑,随后念出一段口诀,让王朝记下来,“每日练习一到两个时辰,应该能改善体质,这是百草堂给外门弟子养身用的功法,男女皆可练习,就当我这些日子在府上吃住的费用。”
王朝本想拒绝,但考虑到闺女的身体,还是接受了,真心实意感激道:“多谢乔小友。”
李珏把一条烤的喷香的鲤鱼递过去,“尝尝,味道如何?”
王家面不改色的接过,咬了一口,用内息烤制的鱼色香味俱全,哪怕从小锦衣玉食,尝遍山珍海味的王朝都赞不绝口,“味道极好,乔小友烤鱼天下一绝。”
李珏把一尾上钩的锦鲤丢入木桶,一甩鱼竿,饵入了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王兄你啊太清太正,可天下就像这池水,什么都得有点才好生存,要不然,清澈见底,分毫毕现,你叫野心家,阴谋家如何生存?我跟王兄相识一场,不忍你落得晚景凄凉,故而多言几句,话不好听,你多担待。”
王朝学着李珏坐在假山石上,自嘲的笑笑:“如今能找个肯说真话的朋友太难,上回是我的错,今日可百无禁忌,哪怕涉及主院与后宅。”
“那我就直说了。我从洛阳到江南,这一路听了不少传言。说王家欺压百姓,强行圈地,贪腐受贿,一开始对世家的印象可谓极差,与王兄相处过后改观不少,只是像你这般的世家子太稀少了。”
王朝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苦笑道:“乔小友说的我其实略有耳闻,可子不言父过,家中是什么情况你也都看到。我确实后悔,当年放任父亲掌权,让他处处偏袒四房,养大了他们的野心。可眼下,以我一人之力,实在无力改变。乔小友满腹经纶,颇有急智,能否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李珏摇摇头,认真的道:“并非我不愿,而是王兄你扪心自问,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腐肉不除,伤口难愈,你能下得去手?我听说王郎主患病时,你日日侍奉在病榻前,比起上古以孝出名的先贤舜都不趁多让,真正要阻碍你变革的,当属王郎主。”
王朝眸光凝重,双手紧紧拽住成拳。
“王兄好好想想吧,我会在府上再留一些时日。”李珏起身,提着木桶扬长而去。走到半路,回望一眼,就见王朝依然坐在冰天雪地中,书砚满面焦急,在劝他回屋。
李珏轻轻地笑了笑,慵懒的舒展身体,提着桶,走在飞扬的大雪中。仔细去看,雪花落在身上,还未沾湿衣裳,就已经被蒸腾成一股热气。
机会他给了,脑筋要是打结仍然想不通,那就只好全部铲除。
比起尾大不掉,破坏平衡又算的了什么?他对乔凌说的税制很有兴趣,更想看看没了世家的盘剥,有杨明这样心在百姓的官员担任刺史,能否让江南这颗晦暗的明珠,重现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