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赢雾·妖(2)(2 / 2)
他一肚子火气,如今开了口子便止不住了,一斧子一斧子的用力砍着树枝树杈,咬牙切齿道:“别说谢家,帝都一群贵族没几个好东西!还有海漠国来的皇子公主也都不是好玩意儿!”
沈时:?
“皮相好点儿,实则都是黑心肠的!血里说不定都混着毒!”谢呈愤慨道:“听说他们海漠国抓住妖,会对妖施以极刑,比赢雾还残酷!这四海列国只有不毛之地的大荒是妖的容身之地了!”
沈时默默听着,心底一时有种说不清的复杂,紧接着他听见谢呈声音低落的说道:“我一个半妖被他们姐弟俩发现还不知道要怎么样,估摸抽筋扒皮都算是轻的……”
竟然是半妖!
沈时身子彻底从他怀里探出来,想看看他究竟哪里有妖的特征。
黑发黑眼,长相没有丝毫的妖异之处,一张脸上就数一双眉眼好看。
“……我在这凝碧峰已经一年多了,其实比起之前被在谢家大门不得出的时候,在凝碧峰也挺好的,这么大的林子都是我的,可惜只有我一个人,弄得我都开始怀念谢家那一群妖魔鬼怪了。”
谢呈低头凑过去在它脸上亲了一口,眉眼弯弯道:“不过以后就有你陪我了!”
说够了的题外话的谢呈,饱含心酸的叹了口气,终于重回到了正题上:“他太漂亮了,希望我还能梦到他,等下次我要告诉他我叫谢呈……嗯,还想摸摸他,总觉得他是月亮做的,白白亮亮的……”
谢呈周身弥漫着小孩儿独有的愁绪和不切实际的幻想,沈时对于这些都无动于衷的,他只是想到,原来小破孩儿姓谢,是半妖。
用手磨的石头刀做小巧的玩意儿太难了,谢呈忙活了一上午彻底以失败告终。
他想着给小伙伴做个类似架子床的窝,但实际上弄了一块案板大小的平板已经是目前谢呈的极限了,尤其是石头刀还快费完了。
沈时就着竹罐,假模假样的喝着他清晨起来收集的露水,敷衍的安他的心,待谢呈视线一离开,沈时就停止了动作,只把脑袋微微探进竹筒里面点儿,做出仍在喝水的假象。
做了会样子,余光扫见他一个小小的背影蹲在地上,还是不死心的盯着木板,翻来覆去的看。
“我用竹子先给你搭个窝吧?”谢呈抱着那个木板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窝先欠着,等石头刀磨好了我再接着给你做。”
沈时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就见他一脸感恩戴德的。
“你真好!”
小傻子。
谢呈大口连吃了两个黄灿灿的毒鹃果,见他的小蛇不喝水了,把它往怀里一揣,双手兜着去了竹林。
折竹子上面的小枝杈,谢呈折了一大堆带着回家时太阳已经落到西山了。
趁着最后的余晖,谢呈十指飞快的用劲草将小竹枝一根根组合起来,杂乱有序的弄了类似鸟巢的窝。
“时间太急了,明天劈些竹条给你编个更好的。”谢呈说着把自己床上的干草往蛇窝里塞,蓬松的干草看着虚高其实根本没多软和,依沈时所看,和小破孩儿温热的肚皮完全没法比。
谢呈也觉得不行,自己是裹着袍子的,他的小伙伴没衣服穿直接挨着干草肯定不舒服,衣摆一撩,谢呈扯着衣袍猛地一用力。
衣服一丁点儿口子都没破。
谢呈愣了下,用力的指尖都泛白,衣服就是一点不破。
沈时在他肩头,看的想笑。
谢呈泄气的拿起了豁口的石头刀,开始剌自己的衣袍。
不合身的玄色衣袍材质极好,衬的石头刀更为劣质。
“艹!谢凡逸的衣服是什么东西做的!”
谢呈气急败坏的骂了句,把石头刀往墙上一扔,要脱袍子。
沈时才不要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破竹子堆上,他往谢呈的腰上一缠,谢呈瞬间领会了小伙伴的意思,内心窃喜,“你要和我一起睡啊?”
沈时点头回应,下一刻没有丝毫准备的被小破孩儿抛到了空中。
落下来时他快速往谢呈腕子上一缠,冲他张嘴露牙,示威般的哈了声。
“你不喜欢啊。”谢呈立马老实了,低垂着眉眼给它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沈时没理他。
夜色降临,细致活儿干不了,一些笨活儿粗活儿也不太费眼,稍微借个光就行。
谢呈蹲在门口的地上,在大青石上磨着有手指头宽的石头,因为沈时长时间的不搭理人,他还在愧疚的道歉:“是我不好,太鲁莽了,没想过万一把你摔到怎么办,你别生气了。”
“其实我平时不这样的,谢家那样苛待我,环境对妖如此不利,我都平常心了,主要是我太高兴了,一时没控制住,肯定没有下次了。”
谢呈老老实实的磨着石头,还侧耳听着怀里的动静,见小蛇不嘶嘶的回应他,继续诚恳的道歉检讨。
月上柳梢,石头片薄了大半后,谢呈还没听见它的回应,扯开自己的衣领一看,就见小白蛇又睡的盘起来了。
他唇角不自觉的翘了翘,放下了手里石头片,往床板上一躺,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接近黎明时,沈时醒了,他在这儿待了两天,再不回去怕是韦安云娑都要找疯了,从谢呈怀里溜出来,用秋水香在他眉心点了下。
谢呈睡的晚,理所当然也起晚了,他躺在床上摸着额头。
梦里,月仙好像点了他额头,不过他太累了,竟然没说出话,只记得他手指好凉,像雪花落在他额头上似的,和小白蛇一样冰的。
谢呈:!
我的小蛇呢!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咬着下唇,慌乱害怕的在床板上的干草堆里翻找着,轻飘的干草被他扬的在屋里乱飞。
没有,没有,没有!
屋里的架子上没有!
外面的青石上没有!
水边的树木上没有!
哪里都没有!
泪水夺眶而出,胸口闷的穿不上来气,他跌到在地上,抱着膝盖,尽情的放声大哭。
痛哭嘶吼在空荡荡的林中响彻,惊不到飞鸟,扰不住游鱼,只有风演奏着叶子谢和。
孤独。
被遗弃的孤独。
在树下,甚至没有完整的影子陪他。
*
云娑得知他慌慌张张的出了宫门心底就悬了一根弦,生怕他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但这种时刻,大肆派自己身边亲信跟着沈时出去又怕辛厌察觉,只让青银给韦安去了封信,说了下沈时的情况,有消息及时告诉她。
云娑刚交代好一切,辛厌便来了,蜂准长目,矫健英武,周身的盛怒在进入玉华殿时消了大半,没了在太微殿时处理刺客一事的可怖气势。
辛厌坐在床边,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纤纤柔荑,漆黑的眉眼中染着浓重的愁绪,目不转睛的看着床榻上的云娑,总觉得她的气色比他离开时好了不少。
“陛下,我已无大恙了。”云娑安慰他道,知他不信又说道:“云荒刚才过来,将母后赠他的至宝深海灵芝给了我,我如今已无大碍,将养些日子便可痊愈了。”
辛厌本就隐隐感觉她好了许多,此时听闻这话忍不住欣喜道:“果真?”
云娑见他欢喜,嘴角带了些笑意,哄骗他道:“真的,可惜沈时此次来得匆忙,只有随身携带的深海灵芝,送来后又匆匆往太室而去为我取堪用的灵药了,没来及同陛下问安。”
“那些虚礼哪有你身体重要。”辛厌握住云娑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一时又惭愧道:“你为孤受了如此重伤,孤却连救你的天材地宝都拿不出来。”
“陛下莫要如此说,海默同赢雾修炼之法不一样,所用灵植自然不同,陛下已经尽力了。”
这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说辞,七假三真,有千万里相隔没有人敢十成十的确认他们说的是假话,何况和他们一起来赢雾的侍从都是妖,妖和人不同,他们修炼都和人不一样,更是增加了可信度。
云娑眼睛环视着这穷尽极奢的宫殿,“我知陛下给我的已是最好了,白玉圆凤形花插,黑缎地广绣楼阁挂屏,粉晶双龙活环耳海棠香盖炉,这些都是用能使修炼事半功倍之物所造。”
“你贵为公主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辛厌知她无大碍后,心中轻松了不少,捏了捏她脸颊,“皇后在病中也不忘替孤留挽面子,真是大可不必了。”
云娑笑而不语,为怕露馅,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做足了温柔恬静的模样,接着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她抬起手,晃晃自己手腕上一直带的镯子,“一切都如这同心镯般,贵在陛下心意,陛下有心,我便高兴。”
辛厌轻轻在她手上落下一吻,满目深情道:“孤,不负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