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赢雾·妖(4)(2 / 2)
沈时觉得他准备的那些书是多此一举了,小破孩估计不认字,一样的话说十几遍也不嫌絮叨。
可谢呈句句都是真情实感,他上翘的嘴角一直没落下来过,在沈时实在听的腻歪的时候,终于,听见他说起别的话来。
“我身上这件衣服还是谢霖扔给我的,是一件法衣,不至于我发病的时候被烧坏了。”
谢呈脱下合身的衣袍,把它放在床上,不熟练却足够仔细的将其叠放起来,“他们说我有病。”
他看向床上的小蛇,对方直着身子,腹下的淡青色鳞片熠熠闪光,细椭圆形漆黑竖瞳看起来都让他感觉亲切无比,他低声再次重复道:“他们说我有病。”
“你记得吧?”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从水里把你捞出来,怕你被烫坏了,可你不识好人心,反倒咬了我一口。”
谢呈把叠好的衣服重新放在旁边,跪上半身趴在床上,凑近他可以谈心的小伙伴,“他们说那是因为我生病了。”
他定定的看着它,说道:“我没病。”
沈时同他对视,他那张戾气远多于稚气的脸上有着阴晴不定的可怖渗人,他看着谢呈扯着嘴角,用着一种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可他们都说我病了,我也就这么告诉我自己,我病了。”
谢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摸着它盘起来的背部,“很严重的病,像火烧着五脏六腑,现在越来越频繁了。”
“你说,真的有这样的病吗?”
他的手指头沿着中间那道青色滑动到尾巴上,沈时不自在的用尾巴尖扇打了他一下,谢呈识趣的收了手,他把手指放在了自己手腕的脉搏处,摸着自己皮下的青紫。
“经脉像火捻子似的,一点火星都能让它们引燃。”
“他们说我的病是因为我是半妖,妖族血液和人族的血液不融,它们在我身体里要分出高下,他们说只要我坚持下去,扛过去,二十年就能分出胜负。”
“你说。”
比夜暗,比漆黑的眼瞳直勾勾的看向沈时。
“他们怎么那么确定二十年就能分出胜负呢?”
静谧凝滞的气氛下,谢呈低头轻笑了声,他手掌按压着这床柔软被褥,耳侧碎发垂落在脸边,遮挡起阳光,“二十年,现在我已经十五岁了,还有五年,五年……”
“或许还用不了五年。”谢呈看着这些精美的绸缎,属于自己的绸缎,手指抑制不住的摩挲感受,“每当火星从我体内窜起的时候,谢家人就会把我提前关进他们设好的阵法里,免得我发病时烧了他们家房子,引起人注意。”
“但最近一年多来,那些火星子频繁出现,阵法消耗太快,他们就送我来了这座山,少室山。”来了少室山这座什么也没有的山峰。
粗粝的指腹摩挲在细柔布料上传来簌簌的声响,似乎勾起了织的细线。
“他们有针对我的阴谋,我弄不清,因为没实力,就像我逃不出这座山峰一样。”
“现在好了,我等了十五年,遇见了你,等来了奇迹。”谢呈将叠好的衣服放进箱子里,笑着举高双手,环视着屋内,万分喜悦的看着自己的小伙伴道:“你能进来这里肯定不一般!”
“你肯定是月仙的宠物!”
沈时:?!
沈时听见他说奇迹,遇见自己,直到倒数第二句时他还觉得小破孩儿聪慧机敏,现在一瞧,还是蠢货。
铁了心的把他当成一条蛇。
还给他虚构了一个主人。
愚不可及。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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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巷子里的东西都搬出来后,整间屋子出现了不协调的简陋与华丽。
一个木板做的床,上面放着缎面的薄被床褥。
一个立不稳的架子上,下层摆放着锋利无比的斧头,中层是宝剑,上层是书籍和功法玉简,至于架子上原本那些竹罐竹筒,毒水果和其他小工具被谢呈放在其中一个大箱子上堆积了起来。
至于那些暂时没出可挂的衣服被谢呈一件件的重新叠起来放进了箱子里。
谢呈归置这些物品时,沈时仔细听了遍他的脑补内容。
分析合理,毕竟他出现的突兀,通人言,肯定不凡。
但是,小蠢货得出的答案离谱至极。
他坚信他梦中的那个脸比月亮的人是月仙,是他的主人。
这位月仙不仅容貌出众艳妍,而且心底慈悲的给了他一堆功法玉简和衣袍刀剑救他与水火之中,为感谢他救了自己这条宠物小白蛇。
呵。
沈时听着冷笑连连,等着吧,非得让你跪在地上喊我祖宗。
全部收拾好已经中午了,谢呈一刻未歇,拿起一卷功法玉简就认真看了起来。
沈时懒得管他能不能看懂,自己修习自己的灵力蕴补。
谢呈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太懂了,他先通读了一遍晦涩的文字,才专心致志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研读。
黎明前夕。
沈时正趴在他肚子上调息,突然感觉到谢呈体温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升高发烫,过于灼热的温度促使他迅速从谢呈衣裳里钻出来。
谢呈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丢下一句“我去水池,你先睡。”便跑的不见踪影了。
月淡星稀,银白的小蛇在草丛中穿梭而过。
沈时没有贸然凑上去,轸水毒没发作,他受不了如此高温。
和小破孩儿自己说的一样,火在燃烧着他的经脉,灼灼红色在黎明前夕的黑夜明亮刺眼,如雷电般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隐入水池下的云层。
忍耐所发出的声音极其细小,遥遥传到沈时耳朵里如同一头幼兽。
沈时猛然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来,他忍了三年,三年间轸水毒发作最狠的一次不过就是第一次和上一次,寸寸冰封,意识都被冻结。
“呃啊——”
随着谢呈忍受不住的嘶吼,赤红的火苗从他身上蹿起,远看竟如烈火焚身。
白雾蒸腾而起的霎时,他看见谢呈身上已然不着寸缕,沈时猛然一惊,他给谢呈的衣服不算凡衣,衣不沾尘,可防水挡火,只是和小破孩儿之前那件衣服比起来,他给的这些衣服显得颇为中看不中用。
什么火如此厉害!
他身形一闪,赶忙回到了屋子里,拿起了谢呈之前那件宽大的玄色衣袍。
谢霖给的。
特地给的。
沈时手腕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匕首,他附带着灵力戳刺衣摆一处不起眼的小角。
一下已经有破的迹象了。
沈时心中有了思量,这件衣服特殊之处只在御火一方面,将御火发挥到了极致。
他用匕首割下那一个不足巴掌大口子,顺手又给小破孩儿拿了一套衣服。
再次来到池边时,周围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听见几声小破孩的嘶吼。
沈时没有贸然过去,空气的温度都在变得灼热,轸水毒没发作,以毒攻毒的法子不灵验,放下衣服后,沈时重新回到了屋子。
现在对外他和韦安一行人都回了海漠,贸然出现被发现的话只是得不偿失,他只能等半年多过后再好好问问。
湿热的空气到第二日午后才消散殆尽,傍晚时,谢呈满脸疲惫的进了屋子,他避开小蛇,倒在床上,感叹道:“它来的越来越频繁了。”
第二日,下了雨,屋外淅淅沥沥,屋内滴滴答答。
谢呈的木房子漏水了。
“这次的雨下的时间太长了,一上午了还不停。”谢呈抱怨道,他抱着自己的小伙伴,缩在床边一处暂时还没滴水的地方,看着水帘洞似的家。
床上的锦被早早被谢呈有先见之明的收了起来,然后和几个大箱子一起陷在泥泞的屋里。
“这屋子不能待了。”
沈时听谢呈说完,就见他两口一个吃着毒鹃果。
剩的果子本来也不多,谢呈吃的很快,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知道一个山洞,我带你去。”
他别了把匕首在腰上,拿了两卷功法竹简,把小伙伴往怀里一按,跑了出去。
虽说不是大雨倾盆,可下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大大小小的水坑无数,谢呈避着泥坑走走跨跨跳跳几步后发现衣服没湿,泥点子也没溅到鞋子上顿时放下心,一手护头,一手托着衣服里的小蛇,在雨中奔走。
水坑如鼓面被雨水轻轻敲击,又被他踩碎发出大声的扑答声响,同雨打树叶声一起合奏。
他看着谢呈拽着树枝,费力的往瀑布上面爬,听着泥土碎石从他脚下摔落的声响。
天空是乌压压的暗沉,阳光透不过云层,透不过茂密的树叶,抬头就是雨水灰暗。
谢呈见他探出脑袋来,笑着道:“很快就到了,你进去吧,要淋湿了。”
雨水顺着他的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滑,又随着他太高手臂攀爬的动作往袖子里面倒灌,沈时头次觉得这种广袖衣袍如此华而不实。
他在雨水透不进来的衣服里摇摇晃晃的很长时间,摇晃停止时,他听见谢呈愉快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