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番外之师父(十四)(2 / 2)
她气道:“我家小姐都有勇气来见你,你却连见面的胆子都没有吗?!”
林无旧愣了愣,最终还是退身回到辛夷堂,抬眼看向茶肆,目光恍惚:“你让她回去吧。”
说罢就关了门,丫鬟已是要气死。
就连成守义也不解,说道:“人家姑娘都敢来,三哥为何不敢见?”
林无旧思前想后,还是没去:“我不能害了她。”
成守义说道:“说不定她是想要你带她逃婚呢。”
林无旧问道:“若见了,她真的如此提了,我真的要走?我无妨,可我爹娘还在村里,还有我那年迈的祖父祖母外婆,甚至整个村子的人,恐怕都要受到牵连。她也会失去一切,尊贵的身份,姑娘的名声,往后的颠沛流离,我……不忍心。”
成守义明白他的顾虑,他也觉难受:“这好好一个姑娘……三哥,你后悔吗?当初没有进翰林院。”
似有尖针刺来,林无旧是后悔的,他后悔这一切相识的过错都由一个姑娘来承担。可他又是无悔的,因为他坚定自己的选择并不是一件有过错的事。
他们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没有用恰好的身份在恰好的时机遇见对方。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很早,沈语安出嫁的那天,林无旧还是一样在看病救人。
日落关门,他坐在空空荡荡的凳子上,看着对面那空荡荡的椅子。
仿佛仍有个美丽的姑娘……在温柔地对他笑。
“抱歉……”
林无旧合目,生怕落泪。
夏日,林无旧进了太医院,此时成守义在大理寺横冲直撞,已得罪了不少人。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太医院任职。
一是为了接触全国最高等最负盛名的医术,精进自己;二是有个官职在身,多少能帮帮他那个不顾一切后果去努力查案的六弟。
太子十分高兴他愿意做官,对他们二人多了许多帮扶。
这也导致林无旧的身份变得很尴尬。
太医院的人对他不满,可又碍于他背后的太子,于是不排挤他也不与他结交。
这也让不擅交际的林无旧不必打交道,可以专心在书库里汲取医书。
偶尔方德会偷偷跑过来给他塞几本书,说道:“这本这本这本,都是精品啊,你好好看。”
有时会被人看见,他便板起个脸,转身嘴碎道:“那个林无旧啊……一介郎中,眼里也没我爹,真可恨!”
方院使知道儿子如此拥护自己,很是欣慰。
三年后,皇帝病重,太子总觉自己势单力薄,想尽力拉拢大臣。而林无旧的名气和善德影响越发大,他心生一计,这是为自己博得好名声的大好机会啊。便寻了他说道:“本宫让你做院使如何?”
林无旧抬头:“好。”
唯有爬到更高的位置,他才能改变更多。
林无旧是硬生生将方院使挤下来的。
刚上高位,他便大刀阔斧整改太医院,培养太医手、整修药典、广施药材,将太医院搅和了个翻天覆地。
方院使气得不行,方德白日在太医院总是各种不服林无旧,回到家里,却被方少夫人看出端倪。这日抱着儿子哄睡终于忍不住问道:外人做了院使,你怎么一点也不气,好像还挺欢喜。”
方德说道:“别人做院使是万万不行的,但林无旧可以。”
“为何偏他可以?”
方德乐了:“因为他是林无旧呀。”
方少夫人摇摇头,她是一点都不懂他了。
身在高位,又除糟粕,自然遭人记恨,但林无旧背靠太子,太医院众人只能听命。
一晃多年,倒是将这里整治得一片清明,京师也成了海纳百川之地,来了许多大夫,各凭本事开药铺,而贫苦的百姓也终于能看得起病,不必自己硬熬了。
这日成守义寻了他,说道:“梅园的园主病了,他托我让你去替他看看,三哥你得空就去去吧。”
林无旧问道:“是上回帮过你的那位先生?”
“对就是他。”
林无旧想也没想,说道:“我收拾好药箱就去。”
到了梅园,成守义领他进去,走到半路却停了下来,朝前说道:“三哥我去办点事,园主就在前头。”
林无旧觉得奇怪:“天寒地冻的,园主得病怎么还在林中。”
“赏梅嘛。”
成守义说完就走了。
林无旧只能往前走。
梅花满园,红白相应,脆弱又坚韧地悬挂枝头,散着幽幽香味。
不远处有人站在枝头下,遥遥相望。
那挽起了妇人髻的女子一瞬让林无旧以为看错了,可那面庞他却从不曾忘。脚下如束千斤石,让他难以再前行一步。
沈语安微微笑道:“一别数年,你可安好?”
仍是那温柔话语,撞开了林无旧刻意封存多年的想念。他愣了愣,下意识朝她走去,直到只剩几步路途,又看见她挽起的发髻,才痛苦停下。
他也不知自己过的好不好,各种事情都举步维艰,走得很艰难。
但无所谓,他会好好做。
唯有对她,他满心愧疚,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他的过错的。
沈语安笑得坦然:“我出嫁那日是想去死的,可我又想,若我悬梁自尽了,那你在京师就待不下去了,你所追求的医道也会有阻碍。想来想去,我不忍心。”
林无旧愣神:“我那日没有赴约,你应该要恨我。”
“我不恨你。”沈语安眼圈微红,仍旧微微笑看他,温柔得像春柳拂水,她说道,“即便没有你,我依旧是要嫁给父亲所选之人,这种事我从出生时起就已是身不由己的。只是碰见了你,嫁得不甘愿罢了。可我不想抹去你曾带给我的欢喜,我是真的感激你,曾让我知道心悦一人是何感觉。。”
多年的愧疚似乎在这顷刻间被放得更大了。
林无旧深觉痛苦,这样好的仿若暖春的姑娘,他却深深辜负了。
原来不是他没有守护好她,而是他才是被守护的那个人。
“你不必内疚,因为我从不曾怨过你。”沈语安始终站在树下,远远看着他,笑得轻柔温暖,“今日一见,并非偶然。”
林无旧问道:“是你拜托我六弟引我来这里的?”
“嗯。”沈语安说道,“我后日就要随我夫君远赴南方,举家前往,恐怕这一别,再见已是白头。”她微微笑着,“总想着再见你一面,才能安心。”
她的双眸终于是泛了红,可依然笑着。
满目的无奈,满目的不舍。
“见你仍在追求医道,我很高兴。”沈语安偏身,怕再看他泪要滚落。只留了一身红得刺眼的披风背对他,久久无话。
梅花傲骨,却仍逃不过跌落人间淤泥的命运。
站在雪地的林无旧深感无力。
在偌大的天地面前,他们——太渺小了。
“珍重。”林无旧怔愣,满目都是他曾深爱过的姑娘,话在喉间翻滚,酸楚泛满心头。最后只能以两个字结束这段年少爱恋。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