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花时节(7)(2 / 2)
争强好胜几乎刻进了凤燃的天性里头,但朝笙近来心情不错,又自觉自己很尊师重道,懒得在学宫里生事。
遂诚恳地劝他:“那下次记得选个人多的地方。”
身后,有与凤燃关系尚可的小仙君上前,斟酌着开了口。
“二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上次之事本就是凤燃挑衅在先,甚至还意欲驱使星辉攻击朝笙,大家有目共睹。
好性子的烛阴上神动了怒,这件事情本该这样过去的。
凤燃一噎,感觉自己养好的伤越来越痛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朝笙已经越开他,往外走了。
长晏等在门口,看了眼脸涨得通红的凤燃,叹了口气。
“我过会儿还要去善膳司,要一道去吗?”他问朝笙。
天后的寿宴越来越近,长晏事无巨细,一一用心,前几日询问过碧梧元君天后的好恶后,便分出时间去安排了。
朝笙明白他的意思,长晏想将自己尽的孝分在她身上,以此替她博一个好名声。
可是这个至纯至孝的兄长并未发现,天后其实对她没有慈母心肠。
她的手背在身后,想了想,道:“好啊。”
凤燃便眼睁睁看着兄妹二人走远,不自觉捏紧了拳。
有小仙君打圆场:“二殿下,先放放恩怨,先前还说要去凫丽山猎蠪侄,我们可等你好几天了。”
凤燃冷哼一声,终于应了下来。
*
善膳司里,大腹便便的善膳星君正指挥着手底下的仙使调试菜品,见长晏和朝笙来了,连忙放下了手中银勺,迎了上来。
“见过太子殿下,三殿下。”
长晏点点头,将前几日交待善膳星君的事情一一询问了起来。
朝笙随意拈起块糕点。
甜的发齁,她一直都吃不习惯。
但天后喜甜食,长晏也很喜欢。
善膳司外,云起云涌,长晏的声音落在身后。善膳星君答着他的话,又将食材、烹饪之法一一回禀了他,时不时感慨声“还是殿下想得周道”。
直到她就着茶水咽下最后一块糕点,长晏才终于与善膳星君确认完。
紫衣的少年望向百无聊赖的朝笙,温声道:“回玉坤宫吧。”
朝笙干脆利落地搁下了茶盏。
长晏腾了云头,看着朝笙踩了上来。
玉坤宫里,锦衣华服的天后望向屈身行礼的一双儿女,缓声笑道:“你们俩日日来请安,倒是勤勉。”
长晏声音恭谨:“为人子女的本分。”
天后眼中笑意愈深,让仙娥领着他们落了座。
“本宫何需你们如此挂心。”天后道,“陛下特地将烛阴上神请来学宫,多费些时间与上神请教。“
“他是唯一一个度过了上古大战的神只,你们的父君再敬重他不过。”说的是“你们”,天后的目光却始终只落在了长晏的身上,“虽凤燃也作了他的学生,可我听说,上神并不喜他?”
“上神公私分明,前几日罚了凤燃,此后便揭过了,仍一视同仁。”长晏如实以答。
但天后并不喜欢这个回答。
她秀美的长眉微微蹙起:“你妹妹与凤燃起了争执,这次虽瞒过了陛下,可陛下偏心闻箫宫,也没罚他。”
“朝朝,在学宫且收敛着性情,别让你兄长为难。”
朝笙点头应是,便听得长晏道:“上神并未介怀,还授予了朝朝天魔的传承玉简。”
天后的眉头终于松开,语气里的温和也真切了起来:“如此便好。”
“只是也不能因学宫的课业耽误了祭舞一事,你父君向来很看重上古祭祀。”
“因凤凰善音律、善舞,主祀的一向是他们这一族。”天后想起九千年前,于祭典上起舞的王女凰蕊。
绯衣翩然,就这一舞,拨动了天帝的心弦。
从此九重天多了个闻箫宫,里面种满了青竹与梧桐。
但如今天族有了一位帝姬,那祭舞的人选便是朝笙了。
天后看着朝笙,柔声道:“祭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别的,都先放一放也无妨。”
总不能,祭舞的人选又落到凤凰一族的哪个王女身上。
那这个女儿,还有什么用处呢?
朝笙垂头应是,脖颈的线条是一段顺从的弧。
*
午后的阳光铺满了九重天的宫阙,寂寂的院落之中,少女换了身跳舞的裙装,缃叶黄的水袖上,映着院中池水的波光。
上古的祭祀三千年一开,这支舞,朝笙已不知练了多少年岁。
天族的很多术法她学不了,因此跳这一支舞似乎更适合她。
天后是这么认为的,天帝或许也是如此默认的。
而她所会的那些术法,一半来自于天魔的天赋,一半,则从凤燃的拳头中领悟。
长晏是被期待的继承人,是天帝天后亲生的太子。
她作为养女,作为毫无依仗的天魔,理应成为太子兄长的助力。
天后和她明示、暗示了许多次。
水袖一扬,她踏在黄花梨木的长廊上。
足尖向前踏去,缃叶黄的裙摆上盛满了熠熠的日光。
每一个动作都烂熟于心,天后温柔的声音犹在耳畔,她回旋,垂手,全然不似与凤燃逞凶斗狠时那样。
可越跳,她便越烦躁。
学宫中游荡的星辉,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天魔传承的术法,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在九重天中无法得见的事物于她的眼前展开——
朝笙顿步,低头凝视着长廊上自己的倒影。
下一秒,她的影子消失不见。
*
司命殿,娑罗树下。
洁白的娑罗花如倒垂的佛塔,宣珩捏着黑子,漫不经心落了个位置:“时暮,给我参谋参谋。师妹最终因剑骨被剥而入魔身死,师弟一无所知地被换了剑骨,却又死在师兄的箭下如何?”
“青梅竹马,形同陌路。生离死别,遗憾拉满。”
“我相信这么虐的话本子,一定会大卖的。”
九重天的仙女们想必都会为他流眼泪呢。
他眼神渐渐坚定,感觉自己的灵感飞流直下三千尺,顿时没了下棋的心思。
眼前突然出现张倒着的人脸,殷红的唇笑得轻慢:“司命星君,这样的话本子写出来,你会被九重天的女孩子们追杀的。”
“烂俗,太烂俗了。”
“啊啊啊啊!见鬼了啊啊啊啊——”
宣珩忽而噤声,自己可是个神仙,何况对面还坐着个上古战场里唯一存活的杀胚。
朝笙轻巧从墨绿的树冠中跃下,惊落几串雪色的娑罗花。
她施施然站定,望向玄衣玉带的青年:“老师,今日上午的课,学生有惑。”
娑罗花纷纷落在了时暮的眼前,青年的目光离开棋盘:“说吧。”
宣珩不满的声音响起:“喂!等一下!你还没给我参谋剧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