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真假奸人易辨,板荡良臣难寻(5)(2 / 2)
“在下鲁仲肖,多谢王将军驰援!”
“莫要谢某,某不过听令行事,若怀感激,待战事了,自去中军大帐谢都统调度有方!”
“是!”
这鲁仲肖登时拱手抱拳。
见此段事了,士卒重回垛口守备,王土旺伸手拍了拍此人肩膀,留下个血红的巴掌印,这才领着百余号士卒离开。
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第三天的战事格外焦灼,土哥也忙得脚跟不着地。
他体力过人,嘴角嚼着肉干,虽腮帮子酸痛难耐,然依旧满能量的挺了过来。
然他属下六百卒,即便三班倒,亦在这高强度的战斗中出现了伤亡;
伤兵营中,面对腹部被完全捅穿、在哀嚎痛苦中死去的手下,王土旺沉默了。
冲阵破敌,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他无惧;
可瞧着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么死了,此刻的他才深刻认识到,自己或许真的不是一合格的统兵良将。
——慈,不掌兵!
与王土旺郁闷愤怼不同,入了夜的中军大帐一阵欢笑。
帐内,不少都头营正集体求见,拜会卢都泽。
惯会做面子的卢都泽也不拒,差人准备酒肉饭菜,招待这些个基层将士。
吃喝正酣,这起子将士道出了拜会缘由。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他们皆是来感激卢都泽指挥有方,救他们如水火。
按理说,这等调度救援之事本就是主将职责,然而王土旺鸡贼,直言若谢便谢卢都统。
王土旺初至河间府时,便与这卢都泽献过功,搁外人眼里,他身上早已打上了卢都泽派系的标致。
他这般言说直白,再加身份,怎不让这些个将士浮想联翩。
将士们本就感激他救援及时,免了失守之责,又得了暗示,外加心中本就愿与这都统打好关系,三五人私下一合计,故做出了这拜访卢都泽之事。
至于上了筵席,自是怎么好拍马屁怎么来,各种彩虹屁层出不穷。
有夸王土旺神勇,不愧是都统麾下第一猛将;
有说都统慧眼识英才,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都统大才,能发掘王土旺这千里马;
更干脆脸都不要,直呼卢都统武曲星降世,救大乾于水火。
他们巴不得在卢都泽前凑个面熟,甚肉麻的话讲不出来。
面对这些个基层将士粗糙中带着耿直赤诚的截然不同马屁,卢都泽爽了。
他本以为读了那甚四书五经的人奉承人最厉害,平淡中不含一丝烟火气儿,谁知这些个大老粗亦有妙处,马屁拍的那叫个直接、坦荡、叫人面皮发烫,心底儿宛若灌了蜜似的甜蜜痛快。
待这些个粗人毕恭毕敬离了大帐,未饮酒的卢都泽却好似喝醉一般,倚在帅座上,面色坨红。
太特么爽了!
毕竟武曲星下凡这起子不要脸的话都蹦出来了,能不爽吗!
然而爽归爽,这些个将士的名字他一个也没记住!
一群连城墙都收不好还要本都统亲自擦屁股的废物名字有甚好记的!不及吾麾下大将王土旺之万一!
显然,土哥这招虚空马屁着实将他拍爽了!不仅如此,咱土哥还成功营造出了一副不居功,进退有度的大忠臣形象,就连他之前时隔良久不拜访卢都泽的行为,也被他脑补成了不谄媚幸进。
至于王土旺当面拍的马屁,那叫马屁吗?!那分明说的就是事实!
此子忠厚鲁直、且不居功自傲,又懂进退,关键时又能挺身而出,实乃吾之上将!
不行,得寻了机会嘉奖一番,不可叫良将寒心!
接下来这二日,王土旺依旧我行我素,只他花样极多,每每救下城头守军,不再唤将士拜访卢都泽,而是命手下士卒呐喊‘都统威武,壮哉大乾!’
这下好了,从早到晚,这城墙上的吼声就没歇过。
每当一段城墙被救下,吼声便响上三回,振奋军心的同时,直叫门楼上的卢都泽心花怒放,整日嘴角含着矜持微笑。
这厮太会玩花样了!
可这番操作,好处固然有,坏处亦不缺。
军中厮杀汉子多,也不少脑子活络之人,一时间,王土旺马屁将军的名号隐隐流传于各士卒之口。
王土旺部驻地火房内;
王二蹲在大铁锅前,侧头瞧着外头渐晚的天色,一张老脸满是褶子,眉心紧蹙。
“润啊,咱将军这番下去,名声怕是全毁了呀!”
对面铁锅前,刁德义嘴里叼着勺柄,满头大汗的搅动马勺,翻动锅内褐色马肉。
“别叫俺润,要么唤润二,要么唤德义。”
“都这时候了,你小子还关心这鸟甚,咱将军名声毁了呀!现各部私底下都说咱将军是马屁将军,仗着会拍马屁才混到今天这成就!”
“切~”刁德义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的舀起一勺汤头抿了口。
“又没说错,怎滴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好你个刁德义,将军待你不薄,又赠你字,你小子怎敢这般言说将军的坏话。”
听王二说这话,刁德义顿时来气了,只把那马勺一丢,怒气冲冲道:
“甚坏话!甚坏话!好你个老咬虫,怎敢这般诬陷俺!
俺说的都是事实!将军本就要拍马屁,还要狠狠地拍,俺们是他后盾,若需要,俺们也要上去拍马屁!”
“啥?”
王二被这小子的话彻底整不会了。
“世风日下,啥时候拍马屁也该着了!”
“就该!”刁德义梗着脖子。
“俺土哥杀恁多辽狗,凭甚不给他升官!
还不是没甚背景!
而且土哥好不容易搁定州捞了点黄的白的,没说孝敬上头升官,反尽给俺们分了!
这一无后台二无钱财的,又遇着天盖乌云,不拍马屁怎滴升官!怎滴发财!怎滴扬门楣!怎滴给俺们生养少主!
王二啊王二,俺怎么瞧着你是个脑生反骨的呢!”
被骂反骨,王二登时如扎了腚似的急急崩起,指着刁德义臭骂道:
“好你个蛆心烂肺的糊涂种子,老夫我就是立刻与将军挡箭死了,也不会眨巴半下眼睛,你个小狗怎敢这般污我!”
“哼!那你怎不晓将军拍马屁的用意,还在这与俺扯这甚劳什子废屁!”
“将军威名被污,老夫心底就是难受的紧!想不通又怎滴!”
“老糊涂!”刁德义翻个白眼,撇嘴嘀咕道。
“再说了,俺们谁不难受,说的只有你个老狗一人有心似的,只眼下这世道,不溜须拍马怎滴扬名立万。
将军有心庇佑俺们,俺们自不能不要脸的受着,起码这起子污名不能叫将军一人担了,你没瞧见跟着将军等城墙的兄弟们那般嘶吼马屁吗!”
说起来做王土旺手下也是为难,从小卒到都头,谁手底下没十来个辽军人头,若论军功,早他妈该升迁了。
为甚按着不表功,还不是等着王土旺先爬,自己这起子在并肩子跟上嘛!
王二年数大了,嘴皮子自说不过刁德义这毛头小子,兀自将柴火往炉灶一扔,气呼呼的踹门去了。
瞧他生着闷气的背影,刁德义嘴一撇,没好气的哼了声。
“老固执,就算将军愿作那冠军侯,可无往今来,汉武帝又有几个!真真不知变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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