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忽有紫气出东方,长生道途阻且长(6)(2 / 2)
不过他越是这般,越显的心头坦荡,越叫皇帝放心;
这会功夫,乾元帝哪还有甚真怒火,竟被这厮无赖气的笑出了声,直望向左右,指着土哥笑骂;
“这天底下哪有这等道理,登门的给设宴的掏银子多摆两桌!
都瞧见没,甚蛆心烂肺的种子!朕还偏就不信了,你王土旺走南闯北,设宴银子都拿不出?”
“回陛下的话,非是拿不出,实在是一碗水得端平咯,家中尚有原配贱妻,这银子得留着堵她的口。”
言道这里,王土旺面上笑意缓缓收敛,微蹙眉间蕴着一丝真诚;
“陛下,臣本不欲应了楚王,毕竟三王四公,牵扯良多;
然微臣与楚王相识微末,实为旧识,推辞之言难脱于口,况楚王殿下到底龙子龙孙,君臣有别,岂有拒绝之礼;
微臣斗胆直言,不敢隐瞒分毫,望陛下开恩。”
此言真真极妙,妙极;
这般说罢,大日头坐衙时辰,被皇帝唤来质询,言语内容却是妯娌宴饮聚会此等家事;这般蹊跷,王土旺若一味装傻,那可就是真傻了;
他人设鲁直,却非愚钝;既猜测出皇帝心思,自当秉持鲁直人设,直言告罪,而不是自作聪明糊弄过去;
若顺着思维惯性简单糊弄过去,待皇帝事后一想,怒他欺骗不说,单单疑他装模作样,瞧着鲁直,实心藏鬼蜮,便是天大的祸事。
上首,乾元帝亦收敛了面上笑意,望向左右,直沉声开口了;
“都退下!退远些!”
“是!”
应答声响起,亭内一众宫人躬着身子,有序退出凉亭,待人走的七七八八,乾元帝又望向一侧侍立的常锦与獞福忠;
“你俩也退下,守着亭外,谁来也不见!”
“是!”
待亭内只余皇帝与王土旺二人,乾元帝这才扯开衣襟,手枕脑后,慵懒往后靠在软榻上;
“坐!”
得皇帝令,王土旺瞧都不瞧一旁绣墩,只捋起公服下摆,大咧盘膝坐地。
“今日只你我君臣,朕问你,心中可有所系?!”
这会功夫,王土旺哪敢有丁点装傻之举,手撑着膝盖,皱眉摇头,泼皮气质油然而生;
“陛下怎这般不爽利,您瞧好谁,某就瞧好谁,您叫某跟谁混,某就跟谁混。
这般说吧,您当初弄死卢都统,某心里好不痛快了许久,可后来琢磨,陛下九五至尊,天下共主,哪有甚使小脾气的余地,都统他...他...他贪了恁多,合该有此一劫,死有余辜。
某不过京中一地痞无赖,惫癞货色,混个陪戎校尉已是祖坟冒烟,陛下不嫌卑鄙,高官厚禄相待,虽那起子乱七八糟赏赐不得某心意,却也叫某在乡亲面前抬起了头;
君此厚待,某无以为报,愿以一腔热血效之。”
榻上,乾元帝沉默以待,面上瞧不出丁点心思,不知过了多久,才幽幽开口;
“赏赐不得心意?”
“是了,某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脑筋惯不会打结转完,当初应了那秦煜疴,替他收了那燕云十六州,心头就这么个念想。
至于陛下您那几个儿子,某就更不关心了!
您若问某心中所系,某心中所系皆在北方,选谁接您腚下宝贝龙椅,那是陛下家事,你看着来,某都行!”
一番袒露心迹,九真一假,既大胆直言,亦小心翼翼控制着度,不越雷池一步;
他手握重兵,又统兵部,单论权势而言,只怕比当初卢都泽还要煊赫三分;
然身居高位,必小心谨慎,王土旺平日连兵事都尽数交付兵部官吏处理,压根不掺和丁点,只做无情的盖章机器,更别提这夺嫡之争了;
可以预想,只要他但凡露出丁点偏向哪位皇子的意思,绝免不了菜市口走一遭。
虽瞧着不显,但他肩负的能量太大了,已经大到可以左右国本的地步;
这般坦率,也叫皇帝心中悄摸松了口气,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心底,对王土旺的印象正缓缓的从对寡妇宝器,变成托孤重臣。
“朕何尝不愿收复燕云,然战端不可轻启,若真开战,便再不是之前那般小打小闹,辽必倾尽国力大举南下,届时你魑魇一军,难改大局。
罢了,且不言此番,朕且问你!
楚王于你心中何异?”
见皇帝又将话题扯了回来,王土旺头皮一麻,却不敢叫皇帝多等,当即满口胡咧起来;
“楚王殿下...选青楼的品味不怎滴行,酒不甚甘醇,妓子也瞧着瘦削,某瞧不大上。”
“朕是问你,楚王品性!”
乾元帝重重强调,然就瞧王土旺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直抱拳拱手;
“陛下,臣膝下无子,请告老回乡,回家专心攮婆娘!”
这话一出,乾元帝顿时老脸一黑,伸手捂住脑门。
“罢了罢了,狗囊玩意儿,年纪轻轻,就知推诿!
朕告诉你,太子沉稳大气,深肖朕躬;楚王谦和儒雅,坊间皆赞;韩王勤恳少言,胸有山川,你以为呢?”
王土旺越不想面对甚么,皇帝就偏要问他甚!
毕竟托孤重臣,少不了百般刁难试探。
对面,王土旺再度恢复盘腿坐姿,垂头丧气,躬腰驼背,毫不掩饰的颓丧叹气;
“陛下,某以为太子非皇后娘娘亲生,日后怕是斗的激烈;楚王徒有虚名,没甚本事,若得位,天下都跟着遭罪;韩王一看就长得不肖您,当心别个说闲话。”
这话一出,乾元帝尚无甚反应,亭外把门的常伴伴,眼珠子却瞪得都要落到地上去了。
狗胆包天已经不足形容这厮了,这天下,还有能叫这泼皮怕的玩意儿吗?
甚叫韩王不肖皇帝,当心闲话!
然而令常伴伴没想到的是,内里乾元帝眸光熠熠,竟跟着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韩王这孩子确实像他那不成器的大伯!”
君臣言语对弈,便是日夜伴皇帝左右的常伴伴都听不懂其中关窍,更莫提外人了;
其实,乾元帝给出三位皇子评价,王土旺答什么都不对,唯一正确的答案,便是和皇帝保持一致,然话不可重复,故只能皇帝褒,他贬;
而皇帝曰太子深肖朕躬,已经有钦点意思在里面了;
故王土旺则答太子非皇后亲生,得位后,大不了与皇后权斗,与之后的楚王、韩王相比;于国、于乾元帝而言,已经是最轻的伤害了。
君臣褒贬不同,却在大的方向上保持一致;
至于言语间的僭越,与国祚相比,不值一提。
君臣相得,乾元帝也不难为王土旺了,伸手自桌上琉璃盘碟中捻起冷餐,塞进嘴里,边嚼边吩咐起来;
“山东登州,你小子熟稔,且归家收拾把式,择日出发,不管那羽山有什么宝贝,朕都要!”
对面,心神消耗过甚的王土旺强撑精神,麻溜起身,直冲着乾元帝拱手应诺;
告辞皇帝,王土旺由小黄门领着,顺着两侧尽是高墙的走廊夹道,离了内廷,归了兵部衙门;
衙门内,王土旺直大咧往靠椅上一坐,大咧仰倒,望着屋梁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就瞧他兀的咧嘴自嘲一笑,又跟着长叹一气,心中感慨;
真真无心插柳柳成荫!
自个原本准备借清婉摆东道的机会,好好与三王四公亲近一二;
届时,自己势力联合三王四公势力,必遭皇帝忌惮,皇帝一旦忌惮,则行切割之事;
自己此前杀了恁多理国王氏的族亲,便是切割之法,皇帝不可能无视,大概率驱虎吞狼;
理国大房与三王四公往来密切,就是这‘狼’;
而自己,则为‘虎’。
到了那时,维系三王四公与理国公府的脉络被某亲手斩断,理国只余三房,事大有可为;
这也是王土旺并不排斥楚王掺和一手的原因,盖因楚王势力更大,此般加进来,只会让咱尊敬的皇帝陛下更加忌惮,出手更快。
届时,或许可借皇帝之手,斩断自己与楚王的联系;
一来二去,楚王与理国公府这两个烂泥坑,自己才算真正脱离出来。
谁知这倒霉皇帝太重视国本之争了,二话不说就将自个与楚王切割的干干净净;
若他预料无差,自己离京,不仅是皇帝想要羽山里的宝贝,更是给楚王的警告。
想到这里,王土旺兀的回过神来,自嘲一笑;
没了手机电脑相伴,脑瓜整日闲着无事,自个竟也成了这般没事就好算计的人,唉...这真是...真是...太棒啦!
......
六千字奉上;
这章差点没把俺CPU干烧了,话里话外都是算计,还得想着法的把算计整理清晰,要了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