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烈焰飞腾（1 / 2）
门内传来如野兽死亡前的嘶嘶吼声，虚弱中交织着不甘。日元烈站在门口，记忆片段一一闪过。他记得，高大强壮的阿爸将他呵护在温暖的怀抱中一路向北，去往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域北高原。他记得，他将弱小的自己一次又一次抛向满是雪花的天空，风声在耳边缭绕，还有他爽朗的笑声。他曾经是草原上的英雄，对敌人冷酷无情，从不屈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步伐。现在到了英雄落幕的时候了。日元烈心中感慨，为什么我要用曾经。是啊，曾经，多好的词啊。他曾经带着巫藩铁骑返回王城占领王宫。他曾经当着阿爷的面咆哮，他说他登上王位是要告诉世人，术勃家族不都是贪酒好色之徒。那一夜过后，他如愿登上王位，却迅速变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迪理席走了过来。“大长老。”日元烈点头示意。
“九王子，我们决定全力支持你。” 迪理席走近，小声的对日元烈说道。他的微笑中带了奉承的味道，努力将眼中的欣赏意味表露出来。
日元烈一愣，随即明白这位部落长老的意图，他们要将他推上草原之王的宝座。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日元烈却记得阿妈曾经含着泪水告诉他：‘登上那个王位的人都会变，小九，我不想你变成他的样子。’思绪爬上日元烈的眉头。我呢，要变吗？会变吗？
门闩响起，容琦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露出他满是汗水的惨白脸庞，宽松的黑色巫袍下，微微颤抖的身躯，他小声道：“九王子，大王让您进去。”
容琦关门上闩。房间内恢复到昏暗之中。半天日元烈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脱去铠甲的迪德罗斜靠在那张铺着虎皮的矮椅上，整个头被绷带包着。只露出那双灰暗的眼眸还有带着丝丝呼气声的鼻子，中箭的大腿已经包扎好，搁在椅子前的矮桌上，腿的旁边放着一把奇怪的匕首。
“你来晚了。” 他肥胖的肚子敞开在外，沉闷的声音从肚子处传来。
“我知道。”日元烈并不奇怪，这是腹语，阿爸登上王位后学会的一种秘术。
“你要是早点到。我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迪德罗用手指指头，然后拍拍椅背，“你是不是想我死了，你就可以坐上我这个位置了。”
“我没有。”
“迪理席那个老家伙找过你了吧。他一定说全力支持你登上王位，但他一定没有说，他的支持要在你杀了我以后。”
日元烈闭上嘴没有去回答，他没想到父子之间的对话充满了杀机。
容琦哭丧着脸，悄悄走到一边。接下来的一幕，是他不愿看到，却又不能逃避的。
“别装无辜。你不会忘记吧，登上这个王位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迪德罗用双手努力的将中箭的右腿从桌子上搬下来，“我登上王位的那个晚上，你应该在场。”
日元烈当然记得那夜所发生的事情。喝着醉醺醺的阿爷将弯刀丢到阿爸的脚下，嘶吼道：‘捡起它。想坐这个位置，你只有用命来夺。’阿爸跪在地上，没有动。阿爷举着弯刀摇摇晃晃走到阿爸的面前，‘怎么，刚才的豪情壮语呢，如果你连这关都过不去，王位在你手上，还不如在我这个贪酒好色人手上来的牢靠。’
迪德罗伸手将那把奇怪的匕首拿在手中，抽出刀鞘，刀刃的颜色如同白骨，握柄也是泛着乳白色亮光的手骨：“我就是用这把匕首，送你阿爷去了天国。今天该轮到你送我了。” 迪德罗抓住匕首，将刀刃抵在自己的胸口，一丝血色冒了出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吧，用力将它送进去。王位就是你的了。”
日元烈慢步走上前，跪在迪德罗的身前，匕首的手骨刀柄张着，不知不觉中日元烈的手握住了手骨，手骨慢慢的合拢，将日元烈的手包住，迪德罗的眼中露出欣喜，将手放下，闭上眼睛，等待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容琦则露出惊恐的神情，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日元烈的身后。
“阿爸，我还没有想好。”等了很久，日元烈将匕首从迪德罗的胸口拿开，“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很好，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从现在起，你就是大军的主帅，记住一定要将虎家斩尽杀绝。” 迪德罗的眼睛猛的睁开，灰暗中带着怨毒，不过被他很好的用言语掩饰过去。
日元烈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正想办法将匕首从自己的手中摘下来。迪德罗招手让日元烈靠近，容琦紧张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日元烈疑惑的回头，容琦仓惶的后退。
迪德罗的手触摸手骨柄，手骨猛的张开，他嘱咐道：“拿着它出去，向所有人宣告，你现在是他们的统帅。不听军令者，杀。”
日元烈能够感觉到手骨带着常人的温暖。“不要相信那些部落首领。” 迪德罗深深看着日元烈，“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如果我们不能带领他们获得足够的利益，他们会像兔子一样跑掉，甚至还会反咬你一口。”
等日元烈离开。寂静的屋内，一个阴森恐怖的声音问道：“是你向他透露的吗？”
“我没有。”容琦吓的扑通跪下，头深深的杵在地上。
昏暗中，迪德罗的体内冒出一股黑色雾气，缓缓飘近：“不是你告诉他，他怎么能抵抗得住王位的诱惑，不是你，他又怎么知道，当他刺入那一刀后，我就能控制他。”
“我真没有。” 容琦的身体抖如筛糠。
显然，容琦的解释并没有打动对方，黑雾包裹住容琦的身体将他提了起来，怨毒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没有人可以拒绝我，就算天神也不行。”黑雾通过容琦的五官七窍钻进他的体内。
容琦悬浮在半空剧烈的挣扎，但很快便融化成水渗入地下，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间来过。黑雾在空中重新聚集，慢慢钻回昏睡的迪德罗体内，醒过来的草原王从他肥肥的肚子里发出异常响亮命令：“来人，准备马车，我们回神殿城。”
※ ※ ※ ※ ※
当第一具尸体从崖壁上跌落下来，穆锁明白这场战斗他们彻底失败了。或许贾守义一开始提出撤退的建议是对的。虽然他们也调整了战术，计划将对手一步步引进峡谷，再利用崖壁上的山石和火油攻击，但很显然对手也想到了这点。
随着更多燃烧的尸体夹杂在山石和滚木之间坠落，刮过干裂的树干和泛黄的枯叶，火苗在风中飞舞，峡谷岩壁上的怪石不断变换它的影子。穆且，穆锁心头涌起一股凄凉，又有一位伙伴将离他而去，升入天国。他从没有独自带兵上过战场，迪炙渠和贾守义起争执的时候，他大多时候选择沉默，最初他还心存侥幸，希望迪炙渠的决策是正确的。但结果狠狠打了他的脸。再不撤退，他们所有人就要死在这里。“撤退。”他不能再沉默，趁敌人还没完全控制局面，现在，立刻，马上，撤退，突围，逃跑。
一旁的迪炙渠仿佛没有听见，他将头偏向一边，啐口唾沫，低声咒骂敌人的阴险狡诈。
“我说撤退。” 穆锁的音量提高。
迪炙渠转头，满脸怒容：“这里我说了算。”如果说他对贾守义只是深深的鄙夷，那对穆锁则是充满嫉妒和不忿。为什么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可以加入神殿护卫营，而我却不行。
“现在不是了。” 穆锁想起贾守义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宁可碰上一个精明的对手，也不要拥有一个愚蠢的同伴。’他转身向担负传令职责的骑兵招手。
“大王率领大军很快就会沿着峡谷杀过来。”迪炙渠大声抗议，“你没有权力调遣我的黑煞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