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得失荣枯（2 / 2）
大殿中怒骂声此起彼伏。迪德罗将一个酒壶丢在地上，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子，你的话我不信。”
“我知道大王可能不信。” 嘎南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卷，伸向前方，“我特意记录了各个部落被俘勇士的人数，还有他们的交换条件，下面有虎门的帅印。”周围再次一阵骚动。迪德罗环顾四周，待安静下来，他用脚踢了踢早就吓的浑身发抖的金发女人。金发女人起身哆嗦着接过嘎南手中的羊皮，交到迪德罗的手中。
此时，大殿外王宫护卫首领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禀报道：“大王，嘎南的护卫正在进攻王宫。”
“什么？”这次两人终于有了共同语言。
等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后。嘎南不等迪德罗有所反应，抢话道：“这帮崽子性子太野，正好让大王的精锐将士好好的杀杀他们的锐气。”
“你的胆子很大。” 迪德罗眯着眼睛，隐藏眼中的杀气。
“我这就去看看。” 嘎南转身往殿外跑去。原本挡住他面前的肉山酒海们立即让开一个通道，在嘎南走出大殿后，他们便急急忙忙地寻找自己的衣服。
“穆锁，我们真的不去域北吗？” 达柠尔的马鞭抽在战马的屁股上，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加接近。
“不去，那里太冷。”
风中飘来达柠尔的惋惜声，穆锁露出淡淡的苦笑，望向前方日元烈的背影，想起日元烈在得到他的这个回答后，跳起脚来大骂：“韩伊铓有了女人，连招呼都不打就偷偷的跑了。而你，为了儿子，大军统帅都不做。”我只想要我的阿棹。穆锁低头爱怜的看了一眼穆棹，发现小家伙一个劲的往他温暖的怀里钻，连忙将厚厚的披风拽到胸前。
日元烈赶到宫口立即传下命令，王宫守卫们从不同的地方向宫门口聚集，在他的神殿护卫营将士的两侧布下箭阵。
耿星河见一只千人军阵在宫门前迅速集结。也吹响集结的号角，星叶部落的将士缓缓向后，在被包围的王宫守卫们狼狈逃回去的空隙，他们的军阵也部署完毕。
王宫前突然寂静了下来。双方在不大的空间内，相互瞪着一言不发。耿星河脸上却露出滑稽的笑容，他的目光越过敌方军阵，只见嘎南带着护卫正快速从石阶上奔下，身后一群几乎全裸的壮汉一边哆嗦着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追赶着嘎南的步伐。
突然一串熟悉的铃铛声让他的笑容瞬间凝固，那个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小身影出现在眼前。耿星河的心跳仿佛停止，在马上直起身躯凝神望去，他从小就佩戴的铃铛正在一个孩子的手腕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慌乱用手背揉擦眼眶，再次确认眼前的场景，没有错，是他的小宝，瞬间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双脚猛磕马肚，战马前蹄离地，发出一声嘶鸣，身边的李万粟率先发现耿星河的异动，低声的问道：“星河，你干什么？”
耿星河仿佛没有听到，嘴里嘀咕着：“小宝。那个是小宝，他还活着。”说话间，他的战马向前窜去，带动着整个军阵向前挺进，此刻，叶小风也注意到军阵的异动，不禁大惊失色，敌众我寡，现在可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日元烈第一时间发现对手不怀好意的逼近，立刻下达命令，顿时号角声响起，一排箭羽钉在耿星河战马的前方不远处，接着箭阵迅速整齐的上箭拉弓，一只只利箭寒光闪闪向着前方，等待屠杀的命令，日元烈左手抽出战刀，带领将士缓缓向前。可这些耿星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在穆锁怀中不停挥舞手臂的小宝，右手不知不觉的抓向藏在战马一侧的虎门战刀，身边的李万粟见状，上前一把将他的手抓住，低声急促的说道：“星河，现在不行。” 耿星河转过头，红了眼眶对着好友喝道：“你给我放手。”
叶小风急忙赶了过来，一把抓住战马的缰绳，提醒道：“现在不行，我们先退回去，从长计议。”与此同时，嘎南从宫门口夺下一匹战马，一马当先地奔出，见此一触即发的情景，忙挥舞的双手，大声喊道：“住手，全部住手。”身后那群壮汉们更是学着他的模样，挥舞起双手，高呼不要冲动。最后，在他们‘苦口婆心’的劝解下，剑拔弩张的双方军阵缓缓后撤。
顿时空荡下来的大殿上。
“给我杀了他们，都杀了。” 迪德罗歇斯底里的将桌子上的酒壶酒碗摔个粉碎。多日来不停的饮酒纵欲，极度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暴怒的情绪，骨瘦如柴的草原王昏倒在大殿上。
宫门口的日元烈被母智远急急忙忙拽着奔向王宫大殿。
此时迪德罗的女人们都跪在大殿前，更多的身影正从王宫的不同方向向这里奔来，王宫护卫们手持弯刀排成三排，挡在所有人进入大殿的道路上。见到日元烈的到来，护卫连忙让开道路。大殿上一片狼藉，桌子翻倒着，名贵的酒壶酒碗，被摔在地上，熬好的白粥泼了一地。迪德罗躺在大殿正中的火堆旁边，一群黑袍巫师正摇晃着手中的铜铃，围在他的身旁跳着，嘴里不停念着咒语。
不知是不是咒语起了作用，昏迷中的迪德罗慢慢的转醒，一名黑袍巫师将他扶坐在虎皮矮椅上，一碗不知用什么东西配置的黑色药汤，端到迪德罗的面前。
迪德罗看都没有看，直接用手将碗推了出去，沙哑的命令道：“让他们都出去。” 那名黑袍巫师闻言将药碗递给日元烈，让出身位，起身吩咐所有人都离开大殿，而他默默跪坐在不远处。很快，偌大的宫殿之中就剩下他们几人。
日元烈斜斜瞥了那名黑袍巫师一眼，一旁的母智远微微摇头，眼神中蕴含的不可明言的深意。
半躺在虎皮矮椅的迪德罗转头，他捕捉到日元烈的身影，口中含糊不清的问道：“你…你还…还没走？”
“去哪？” 日元烈被弄糊涂了。他小心翼翼的将药碗送到他的面前。迪德罗没有再拒绝，将汤药缓缓喝了下去。
散发浓郁怪味的汤药似乎起了作用，虽然情绪的激动让他喘着粗气，面具下黑红色血水伴随着黑色汤药流满前胸，但他的精神确实好了不少。“我让你去域北高原，你竟然也不听我的话。”他边说，边挣扎的想要坐起来，母智远连忙从一旁扯过两块羊皮卷起垫到他的腰部，在一阵喘息过后，他继续说道，“老九，我能感觉到，我快要上天国了。天国到底有没有，我从来就没有认真想过。现在我希望他有。”
日元烈紧紧握着他瘦骨嶙峋的双手，含泪喊道：“阿爸。”他能感觉手中的温度正在快速消失。
迪德罗笑了笑，剧痛让半张脸扭曲，笑变的狰狞：“我干过很多违心的事情，我不后悔，我都是为了术勃部落能在草原生存下来。”
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日元烈连忙松开手，从旁边拿来绸布，不停擦拭着他胸口的血水。
“你并不是我最初选中的人。” 迪德罗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动作，“你聪明，但心不够狠，记住阿爸的话，只有心狠的强者才能在草原生存，不要去可怜别人，更不要让人可怜。”他将身体向上挺了挺，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将手放在胸口，呼吸的压迫声更加急促，厮声道，“日元烈，我现在将王位传给你。”又转头看向母智远，“好好的协助他。”
母智远点头。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的身体慢慢瘫软下来，眼光望向大殿的门口，口中喃喃的念叨：“每次…看到一批…一批的…祭司们…在这里…在这里狂醉一夜后，穿过…那扇…那扇大门，迈着…或沉重…或洒脱的…步伐…走向天国。我没有…羡慕…，只有…恐惧。”
随着他的话语血水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这让迪德罗感到非常的难受，伸手想去将面罩摘下，手刚举起一点，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恐惧。现在…我知道了…是…是…因为我放不下…放不下…这里。” 迪德罗继续说道，“现在…，我…也要…穿过…这扇…大门，去…往天国。到底…有…没有…天国，就…就要…知道了，但愿有…，但愿有…”呼吸声越来越小。
日元烈缓缓直起身躯，摘下他的面具，迪德罗突然睁开通红的双眼，日元烈忙凑上前，迪德罗口中呢喃道：“让…我的…女人…一起去天国…去天国…”嘱托伴随呼吸声越来越小，渐渐的没了气息，
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