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变(1 / 1)
时间就这样不温不火、悄无声息地度过了一个学期。我没什么不适,熟悉了这个学校、这个班级,还有身边的老师和同学。少言寡语的我几乎没人理,当个透明人我也乐在其中。
除了每月回家一次,我要艰难的问父母要生活费以外真的没什么不好过的,妈妈总是讨好着爸爸,奉承地陪着笑说好话,我也跟着讨好爸爸,乞求他一个月给我二百块钱的生活费。而他却骂骂咧咧的,仅仅二百块,也掏得不情不愿,朝我的腰给我一脚,我摔了个趔趄。他懒得看我,“不仅是赔钱货,还是个讨债鬼!”扭头就走了,一句也没理妈妈。第二次回家的时候,妈妈鼻青脸肿的,我问她爸爸为什么打她,她也不告诉我,笑了笑说是自己下地干活摔的。我知道妈妈很可怜,但是我也无能为力,每次就只在家里待一天,爸爸骂我每次都是拿了钱就走,都不如条狗。这样的家,明明一天都嫌漫长。我真的不想问他要钱,暗自想放寒假了就晚几天回家,在学校附近打两天工都能赚一二百块,然后再早一点回学校来,再打几天工,我就能少要两次生活费,少看两次他的臭脸。
天气越来越冷,但是学校有暖气,比家里舒服多了。我数着日子,离寒假越来越近,真是不想回去,高中假期短很多,放假也晚,都要过年了,开业的门店越来越少,我的打工计划也只有落空。终于到了那一天,我不情不愿地回到了那个寒冷破败的“家”。
刚到家,妈妈见了我很高兴,我拿回来一张排在班里前五名的成绩单。因为我是在“尖子生”众多的实验班,哪怕只有前五也非常难得,在年级里都是名列前茅的,我希望以这样优秀的成绩,能成为爸爸继续支付我学费、生活费的理由,换来几天少挨打挨骂的日子,让我继续读书。我知道他认为他供我上学,是天大的恩赐,哪怕明明付出没几个钱。可是才回家两天,我就发现了不对劲,都过年了,我爷爷奶奶早就病死了,爸爸却天天不回家,按往年的经验,工地这个时候也结清工资了,他能去哪里,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家呢?
又过了三两天,已经是初五的晚上了,爸爸终于回家了。我躲在屋里看书,听动静,他这次又是醉醺醺的,我赶紧推开半掩的门上前去跟爸爸打招呼,还没说上话,他就抢先说:“清清?”脑袋往我的方向一扭,满脸通红,半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散发的浓重酒气令人作呕。“你去屋里学习,我有话跟你妈说。”这次他叫我“清清”,而不是骂我“赔钱货”让我有些意外,喝了这么多,难道是心情还不错?
“哦”,我小心翼翼地服从,不敢多说一句,赶紧回到屋里,关上门,生怕哪里做错了让他不高兴,想继续看书,精神又无法集中,他这次的表现真的很奇怪,不是一直跟妈妈“没什么好说的吗?”那是上次我回家的时候赶上他们吵架,他亲口说的,说完就摔门而去。我的思绪飘啊飘啊,隐约听见说什么“怀孕”、“别上了”之类的,我的精神瞬间紧绷了起来,尽量蹑手蹑脚不发出声音,把屋门开了一条缝偷偷听着他们房间的声音。妈妈发出了“呜呜呜”的哭声,接着“啪”的一声,是爸爸扇了妈妈一个耳光,她摔倒在地撞翻了椅子,那么大的动静,一定摔得不轻。我却不敢进去阻拦,希望他赶紧撒完气,别再打妈妈了,以往的经验告诉我,如果我现在进去拦着他,他一定会更生气的,然后打得更重更狠。
“呜呜呜,那我们娘俩怎么办啊?求求你别走。”
“我管你怎么办?两个废物自生自灭吧!”
“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伺候这么多年,你让我们怎么活呀!呜呜呜呜”
“你这个废物也生不出儿子来,还有脸问我?活不下去,你不会去卖呀?带着那个死丫头一起去卖!”
接着房间传出更嘈杂的打砸的声音,我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除了怕,也恨到了极点,刘存富,这个我叫了十六年爸爸的男人,竟然无情到如此地步,这次的动静能听出他比以前下手还要狠,更加残忍!我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到发抖的手,推开了对面那间房门。看见妈妈鼻子和嘴巴都是血,被打得躺在地上,妈妈的手还抱着他的脚,他的脚,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朝妈妈的脸踹下去!我生平第一次冲上去撞开了他,“不要!不要啊!求你不要再打妈妈了!”刘存富被我撞了一下,气极了!“啪”的一下把我也扇倒在地,“小杂种!竟敢跟老子动手!”他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龇牙咧嘴的样子可怕极了!他扶着桌子站稳,顺手拿起桌脚边的小铁锤就要向我这边抡来,“妈的,老子打不死你!”我吓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在此刻,不知何时起身的妈妈挡在了我的身前,护住了我,她一定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到我的前面,结结实实地挨了那个男人一锤!
“咚”一声巨响,妈妈再次倒地,她的额角被锤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我赶紧抱住妈妈,只听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快、跑”,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发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刘存富也被这个场景吓了一愣,但是听到了快跑两个字又反应过来,凶狠的表情更胜刚才,把妈妈打得几乎丧命也不解气的样子,又把锤子举了起来。就在这一刹那,我本能地躲过闪身冲到屋外,我在门口捡起了妈妈干农活用的镰刀,这也是一种害怕至极的本能,锋利的镰刀就紧紧的握在手里。他还不放过我!他朝我追来!我继续朝外跑,跑到了大门口的院子里,屋里灯火通明,屋外鸡鸭鹅乱做一团。我跑不过他,又一锤朝我抡来,我拿镰刀往头顶一挡,殷红的血也顺着镰刀从他的喉咙流下来,他伸手想去捂住,不管是想骂我还是想杀我都无法做到了...我跑开两步远坐在地上,捂着脸惊恐地看着他,满脸都是泪水,那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我看着他倒下,无法描述我的心情。过了片刻,我勉强扶着土墙和大门艰难的想去看看我的妈妈。可是我的妈妈,她的眼睛和嘴巴还在张着,已经闭不上了...
我一个人缓慢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怎么会这样,想着我一向懦弱的妈妈挡在我身前那一下究竟有多痛,想着为什么会有这样人面兽心的恶魔。走着走着,路上漆黑,一个人也没有,我不知不觉地说了一句“男孩、呵呵”。一下子思绪万千,一下子又空白一片。到了河边,隆冬严寒,河边是亮晶晶的薄冰,河面粼粼微光,再冷,比不过我的心冷。有些人出生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而我,不管怎样努力,哪怕我要得再少,就连活下去也做不到。我没有丝毫的眷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冰冷的河水逐渐漫过我的头顶。“再见,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