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帝王（2 / 2）

眼前这个盛装打扮，面容绝美的女子是自己少年时所有的期盼与美好，在自己的记忆中，她是柔弱的，是温暖的，是纯净无瑕的，他未曾想到这一番话会被她这般平静地说出来。

他心中的震撼犹如波涛过境，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好人做不了皇帝，君子亦治不得天下。

这个世间对于好人与君子的标准太严苛了。千百年来它所积累成章，约定俗成的道德准则，可以容忍恶人悔改，可以宽宥浪子回头，可以原谅纨绔醒悟，甚至可以包容野心家的贪得无厌，但它容不下好人犯错，更容不下君子微瑕。

“霖意，你要记住，圣人需有爱臣民之心，但前提是要先有御六极之术。”

李霖意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只怔怔望着宜音，心中五味杂陈，许久才艰涩说了句：“姊姊，是霖意让你失望了，我确实不知道如何做一位好皇帝。”

“没有，你做的很好，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是我太着急了。”宜音摇了摇头说：“祖母曾经跟我说，在宣宗皇帝还未亲政之前，有一次祖父回到府中，站在书房仰首落泪，祖母问其缘故，他说：‘吾皇为人所制，乃臣子无能矣，今上受辱，吾岂不痛心疾首。’过后祖母才知那一日是忠顺摄政王母生辰，摄政王命圣人当中为其母唱颂生辰祝词。主为臣颂，奇耻大辱啊。”

怕还不止如此，忠顺摄政王乃是老王爷与一名教坊司歌姬所生，外界曾有传言，那歌姬几乎将当时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侍奉了个遍，最后怀身有孕才被老王爷纳进王府。

圣人被迫为歌姬唱颂一事令李家皇室蒙受奇耻大辱，之后在宣宗朝一直都是禁忌，从未有人提及，除了当时在场之人，所知者寥寥。

李霖意闻言甚为惊怒：“那逆贼竟让皇翁翁给一个下贱女子唱颂祝词！”

但言罢他也便明白了宜音的意思，朝纲不稳，君权旁落，何谈帝王威仪，若是一直放任世家权力坐大，昔日皇祖父所受的奇耻大辱，焉知来日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宜音缓声道：“霖意，我同你说这些并非是危言耸听，恫吓于你。我做这个太后，名不正言不顺，我没有能力教你，我亦没有资格劝你，朝中局势日趋复杂，后宫也不太平。”

她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霖意，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若是三年后，坐在皇位上的你，还如今日这般连用人之权也没有，那姊姊岂不以为耻辱，岂不痛心疾首？”

“姊姊，不会如此的！”

他不忍听。

人总是习惯自欺，他总觉得她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他亦早就习惯了一有事情便找她商议，而方才这句话，却打碎了伪装的平静——总有一日，她是会离开的。

这让他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