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簪花(2 / 2)
皇后笑时恰如凌霜怒放的朝瑰红霞,唇角凝睇,举目欣然,绯红沾色,灿然生光,道:“所以,皇上从未老去。”
但见乾坤轩眉含笑,神色动容,抬臂将她的腰拢在他灼热的怀中,吻颊道:“宫中唯有皇后能与我吟诵一二。”
皇后忙低眉盈然一笑,柔怯的目光凝视向他相对,道:“奴才旁的勉强,唯在诗书上能与皇上说笑。”
乾坤侧脸有着俊然清隽的轮廓,像被朝阳喷薄的淡金色余晖镀上一层光晕,衬得他面若凝脂,眼似点漆,晴和的笑意映在月寒色窗纱中折射道道明净日光,辉映在他二人身上。
此时天色还早,晨光熹微金灿,雾霭飘缓薄薄,普照在咸福宫殿宇的琉璃瓦上,十月的晨辉如金如银像是流淌下一大片光彩闪耀,熠熠灼灼。一排修竹矮松头顶清雪垂垂,愈发青绿,路上的晨雪已被清扫干净,只碎碎一点薄冰,迎着晨曦光辉,照射在燕蓟城碧蓝晴空上一片清亮露光。
皇后进里殿才饮一盏热茶的功夫,便见殿外已然恭候了数人围在一起取暖说笑,像是一声娇俏如莺的音色脆生生越过,道:“为了皇后主儿养胎,皇上将咸福宫重新粉饰一番,这日光照耀下越来越光彩璀璨了。”
皇后只端茶凝笑,她不想抬头便知这种酸话一定出自丽贵妃之口,也不愿与她生言语计较,却见一身玫红色密金刺绣衣裙的勋妃扬目直视,轻轻一笑,粲然道:“中宫殿宇,金光朗照,自然不是寻常宫舍所能比的。”
白雪琉璃之中,忽见一个穿戴华丽,身披莲红色织锦刺绣猩猩毡的丽人盈盈一晃,她才解下风帽篷领,却见一头鎏金红宝,钗环点翠,显得她一张艳丽鲜妍的脸,道:“皇后主儿真是好福气,连怀三胎,次次育子,我等只能望尘莫及了。”
冬日寒风中唯有浑身金红色刺绣海棠嵌金丝狐毛端罩的丽贵妃冷冷一瞥,她搭着苓桂的手曼身一跃,似一团火红烈焰妩媚袭来,恰与这雪白冬花形成刺目的对比,她新涂的赤红唇釉轻扬一拱,露出几分不屑和鄙夷,道:“你眼皮这么浅么?谁没生过孩子似的,对了,宁贵妃出身伊尔佳氏这样下等小户,眼皮浅些也是有的,谁叫人家从一个供人玩乐的舞伎摇身一变爬到龙床勾引皇上了呢。”
一时丽贵妃讥讽如铃的笑声响在寂寂冷清的冬阳中,宁贵妃面红耳赤,满目窘迫,一脸紫涨疚色,羞愧不堪,她强按住心口的翻腾,仍是不敢回嘴,无言相望。
近处有一株梅树舒枝傲立,枝上堆着层层积雪,虽未开花盛放,却见朵朵花蕊鹅黄黛绿,攀折梅枝的一位女子显得冰清玉洁般矜冷,她展眉新笑,露出冷凝色玉银笄簪,道:“是么?呦,我入宫晚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真是好手段。”
丽贵妃指过洁嫔鬓上新簪的香橘茶花,轻盈盈地替她扶正,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嫤贵人流波转首,温柔软言,道:“我听说皇后主儿这一胎十有八九又是位皇子,这咸福宫地气暖,连福气都这样好。”
丽贵妃妩媚亮烈的眉眼冷冷剜过,她抚鬓轻嗤,便手捻碎一叶梅枝,道:“光有福气有什么用,太子那才是人中龙凤,我儿子是要继承大统的,凭她有几个儿子都不配。”
皇后立在窗下听得一清二楚,只在心里微微不悦,忙把茶盏盖子冷冷合上,慢慢地沉下脸来。
碧青色刺绣叠叶牡丹螺钿折屏一开,吹来一阵花卉清香,幽婉细细,屏风下青金瑞兽雕漆嵌鎏金熏香炉送至鼻尖绵绵檀香气味,檀香梨木桌旁摆着盆盆金菊,丝丝娇艳,瓣瓣金黄,隐约有一种淡雅清苦的香气氤氲在鼻。
闻听里殿珠翠之声玲玲微动,众人忙屈膝下去行了六肃三跪三拜礼,道:“皇后主儿圣安万福,千岁金安。”
皇后面庞端庄肃穆,细见之下脸色微微发黄,只在袖侧抱着一盏珐琅嵌玉手炉含笑,道:“妹妹们快起身吧,天寒地冷,这一别有三个月没见了吧,妹妹们还真是云娇雨怯,。”
勋妃婉顺着眉眼带笑,忙恭敬欠身,道:“谢皇后主儿金口。”
皇后皇后纵然矜持神色,笑容却渐渐清淡了下去,道:“来,翠竺,上茶。”
只见一盏盏碧绿澄澄的茶水端过手间,茶气蒸腾,白雾朦朦,皇后手抚鬓旁一串万寿福字流苏,和颜道:“今儿也不是大日子,不想到妹妹们这样早就过来了。”
宁贵妃的纤细手指轻开启合,她堆金镶玉,穿戴鲜艳,一张鲜妍嫩净的脸托着下巴如荷钱般大小,楚楚道:“昨儿皇后主儿回宫,奴才等早该叩拜皇后金安,可谕旨下来不允奴才们叨扰,今儿正是初一祭神,先请安在请罪。”
皇后颇为唏嘘捶胸,便盈盈道:“宁妹妹果然客气,不仅宁妹妹客气,旁的妹妹更是如此,皇上吩咐下来是该好好歇息,左右日日都要见的,何愁等不到来日呢。”
丽贵妃端过茶水轻轻一嗅却也不急着饮,只扬起唇角的赤焰红色,道:“皇后主儿就是巧言善辩,其实见与不见又能如何?也不是新人,做这些矫情样子给谁看。”
皇后一直摇着一叶鹅羽软扇,扬过一弯柳叶眉,浅声道:“我只道丽妹妹风姿依旧,婀娜万千,便是东西六宫都算上也抵不过妹妹一番美貌,听说妹妹在御前十分得脸,也是了,赤金红宝和南珠点翠衬得妹妹明艳华贵,真是不枉太子之母的豪奢。”
丽贵妃的一双丹凤眼妩媚地从皇后隆起的腹上掠过,虽然妩媚却含着带刺的锋芒和憎恨,使人不寒而栗,便道:“这些东西倒也没什么,皇后母仪天下,还眼馋我鬓上几对鎏金首饰么?”
皇后拨着耳畔东珠,像是沉吟像是感慨,道:“果然做了太子生母,这嗓子的劲儿也大了,想想看这太子也不是容易做稳的,先前仁帝在时曾立过两位太子,不也早早废黜了么,人呢,凡事别太倨傲了。”
勋妃神色谦卑如佛前一缕青烟缥缈,笑道:“可不是嘛,能有什么?皇上心意如何,岂是我们能揣测。”
丽贵妃的脸色顿时沉郁,她不禁矍然变色,语气愈发森森,道:“皇后你什么意思?你是拿仁帝的两个不肖子孙来比我的孩子么?”
皇后的漆黑眼眸中不见一丝怨戾,相反尽是温和的笑意,道:“今上仁厚,必福泽子孙万代,丽贵妃如此多心,是诅咒皇上也会有这样的儿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