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行远(1 / 2)
令狐兰柯依旧笑意款款,丝毫不恼。
她貌似把陈行远捅破的天看作小孩玩的风筝,风吹,扯断线,随着风筝到处飘。
也不管那风筝檀木做架,绸缎做面。
“行远,那把玉泉剑你可要收好了。我母亲生前一直嘱托我将它保管好,我不愿意当杀将,只好你去了。”
令狐兰柯三十岁,一派沧桑,一双眼神像是含着一百年荒凉的草原,草木枯黄,没有半个活人。
陈行远看着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那只藏在衣袖里边的护腕,她瞧着眼熟。
貌似以前看过,錾着泉州四五月最常见的凤凰花,张扬恣意。
她再看一眼今日的令狐兰柯,却发现,她居然在令狐瑾死后的第三日,穿着大红。
一路都在想如何解决杀死英赞的事,险些没有注意到。
“人生来自私,不自私的都是圣人,行远只想一辈子不受拘束,自由自在,把我想的东西,都一一践行。”
陈行远想起她了,当年,她不过六岁小儿,在朱雀南街的桑家瓦子,瞧见了一个着红衣的少年,红衣猎猎,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很多年过去,桑家瓦子早已衰败,被一户外地人买去,陈行远从听过张巡杀妾飨军的典故后,就没再去过那,一夜高烧,梦呓不断。
第二天起来,陈行远又口吃了。
被那个人一气,更加口吃了。
“我是吃不了上战场杀敌的苦,打打土匪,我没话说,要是把日子过得跟魏晋那样,我真的觉得生不如死,我宁愿当个谋士,躲在幕后,也不想直面血肉。”
令狐兰柯手中捏着掐断的荷花,绿茎细长,有她手臂般长,她风轻云淡说,自私二字,利用二字,她看作理所应当。
“太守所言极是。”
陈行远脑海里转了转,也没转出个所以然,假若太守恼怒,她大可以转投蜀地,上司没了不要紧,仇人是见一个就得杀一个。
她握了握那只提剑的手掌。
古诗云,提携玉龙为君死。她就知道那个赌,只是送剑的借口,太守本意是想她去追杀庾耀华,又或者,当个挑起南湘与泉州战火的导火索。
好人总是令狐兰柯,她是爱民如子的好太守,文武双全。
至于她陈行远,不过是苏柏第三女,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说不准,是故意想着为泉州挑火。
“回去吃席吧,那一桌有云川的厨娘,你母亲陈梦鱼,我以前也见过她,陈氏鱼铺的小姑娘。
你祖母爱吃鱼,生你母亲时就经常梦见一条接一条的肥鱼跳进瓦盆里,极为欢喜,就给你母亲取了梦鱼的名字。”
令狐兰柯背着手,一只荷花,娇艳欲滴,粉白喜人。
陈行远因为穿耳一事,与亲生母亲不合,结出仇怨,并不知道她跟祖母的过去,她也不想知道。
面上淡淡,想着,自己是得快些去云川,宰了苏柏。
不杀苏柏,不杀死血统宗法上的父,她永远摆脱不掉苏三的烙印。
“那谢谢太守了。”
陈行远做得跟官方,规规矩矩。
“《古诗十九首》有一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天地亘古不变,人渺如尘,忙忙碌碌,一生奔波,时时刻刻都像独行旅人。你名字,是这一首摘出来的字吗?”
令狐兰柯好书法文墨,对古代诗歌,很是喜欢。
“名字有了,姓氏,又是跟着谁呢?”
她眯着眼,领着陈行远朝着府邸二楼的宴会吃席。
陈行远看着手掌三道掌纹,有两道,练剑的时候割伤,中间断开,一条姻缘,一条亲缘。
“人如孤岛,这一生一世,都漂泊无依,我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但是,我知道现在不可能。以后,一定有。”
她幼年时就目睹苏柏杀人,一排排男人被反绑着,跪在地上,低着头,麻绳勒着脖子,满身肥膘的刽子手朝砍刀吐酒,日光对着刀锋,唰唰几下,就是人头落地。
她不想变成那个被杀的小妾,不想变成柔弱的女子,无法接受悲惨结局,不愿意成为被杀死烹煮的受害人。
“至于姓氏,我不想跟苏柏一个姓,自然要随我母亲,两害选其轻,还是母亲更亲些,虽然我恨她。”
她瞧着树叶簌簌,院子里的凤凰花也开得灿烈如火。
重活一世,陈行远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没有第一时间前往蜀地,她投奔了泉州太守。
泉州以及琼州,自古都是流放之地,暑热难耐,她还是有些斩不断某些东西,当断不断,搅得心绪不宁。
“原来如此,我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