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章 阴乌纱(2 / 2)
此“急”,急得朴素。
缺钱。
两人离开西齐时毫无准备,身上没有多备银两。秦苍被关了三年,当了唯一一枚值钱的发簪;陆霆从没愁过吃穿,没有带太多现银的习惯。三三两两算下来,再过几日基本就要考虑卖艺还是行乞了。
“你别瞪我。一粒米难倒英雄汉。你有道德、讲操守,我现在除了一介蛇蝎毒妇的名号什么都没有,心思肮脏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陆霆不知秦苍关于“贵气”的歪理从何而来,但也死马当作活马医,跟着向市集方向望:“那个,出手阔绰。如何?”
秦苍顺着陆霆指尖看,是个肥头大耳之人,前后四名武奴比他还纤瘦,轿撵上两个侍女媚眼如丝。
“私欲尚未得满足,算不得‘贵气’。”
“嗯……那个呢?”
这人轿撵华美,对随身宝剑俨然珍爱有加,剑鞘擦拭得反光;侍者牵着几匹托着木箱的骏马,马蹄上都包着布。
“不行。只知金玉宝石的,多是败絮其中。”
陆霆瞄了一眼秦苍靴中露出来的半截新月刀刀鞘,翻了个白眼,故意指了一个在街边卖书画的男子:“这个呢?”
男子生得瘦弱,衣衫浆洗青白,所卖书画胡乱摊放在木桌上;作为摊主,他不仅不吆喝叫卖,竟还捧了本什么书卷,猫在一旁看,念到得意时,或捶胸顿足、或俯仰称快,全然不顾旁人指点。
秦苍瞧了一眼,又看看陆霆,知道他是故意的:“这个贵气是贵气,但心已有所属。他不会关注我们想要的信息。”
“那你说,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别急嘛。”秦苍有些无辜,掰着手指头:“要找那种,既视金钱如粪土,却又知道自己肉体凡胎需要吃喝拉撒;既能懂沟壑迂回,又愿意直抒胸臆;既精明细致又旷达心善;既洒脱又放不下;该纨绔时纨绔,该清澈时清澈;最好还能带一丝丝……”
“秦苍!世上哪有这种人?”陆霆当真生了气:“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早就想问你,我去找邝越侯,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可恰这时,秦苍一把抓住陆霆衣袖:“看那个!”
十月的天干净清朗,偶有丝丝云彩也飘得极缓极高。集市中行过一位青年,男子立在车上,负一只手,将四面摊位俯视个透彻;马车夫或停或行,偶尔对身后小仆说什么,小仆就点头一一记录下来。
他原本背对两人,看不见脸,一条街走了大半,男人这才与赶车人同坐,向远山打量。一回头,远山之人得以见其真颜。
男子二十出头,玉貌笑眼,腰间有一深翠玉笛,别在长袍后若隐若现;手握一只驼皮酒袋,袋子已半瘪,昂头一饮,喉头一动,半饮半洒,惺忪醉态。如此器宇非凡又不矜造凌人,引得许多女子掩面娇笑,他倒也不意外似的,一一拱手道谢。
“你说他?”陆霆皱皱眉头。
“自然不找他。只是‘千金美酒换少年,醉卧雕鞍歌落梅’,他这做派正合我意!”
陆霆知她这话背后的歪意,瞪一眼道:“胡言乱语。”
“谁瞎说了。我现在是自由身,何必束我?”
秦苍嘻嘻坏笑,目光转投下一个可能性,但她未曾注意到此刻陆霆仍旧盯着马车上的男子。
“既你是自由身,不如下山当面问问人家对你有没有意思。”
虽然离开了璃王府,但在陆霆眼里,始终觉得秦苍仍是陆歇的王妃,再不济也是兄弟的原发妻,言语间向来表现出不接受她另择别枝。
于是此言一出,秦苍倍感惊讶,看着已经站起身的人:“大霆子!当……当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