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 半·双生(1 / 2)
【1】神女/妖女
妖女见到神女的时候,神女呆呆地坐在白玉桌前,还是那样举世无双的容貌,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端的是清丽无双。
那每每见了都让她惊叹又自惭形秽的气度荣华却消失不见了。
神女就像一只精致的毫无生机的瓷器娃娃,就连自己这个妖女都觉得,眼前这个人或许只是一个被雕刻成神女模样的雕刻品。
“神女殿下”
妖女轻轻叫了一声,可神女一动也未动,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力,如同神君说的那般,神女的心死了,所以神女也死了。
神君说,神女如今活着,或许只是为了留下她夫君的子嗣而已。
神君是妖女的夫君,正值苍天被补好,他要各处去收拾烂摊子,无暇照顾好友的遗孀,只能让自己的夫人前来陪伴。
想着自己夫君的嘱托,妖女叹息一声,烈烈红杉落在玉座上。
她自诞生起就是尸山血海里的食人妖女,茹毛饮血她极为擅长,可是陪伴娇弱的神女,尤其这种娇滴滴的被夫君娇惯到什么都不懂又骤然失去夫君的六甲妇人。
桌上没有茶水,听闻自家夫君说,这娇滴滴的神女已经三天未曾进食了,无人照顾,想来便是水也未曾进过一滴吧。
妖女又不得不起身去为神女做些食饮,就算不用顾忌神女身躯,可她腹中孩子尚且需要补充。
神女住的地方景色极好,是神女夫君为她精心选址建造,亲手布置的居所。
神女的夫君是个极为温柔的人。
妖女曾见过数面,对他的评价除了忒文弱也别无印象。
但他再怎么文弱,于照顾妻子上真是一把好手,又偏偏对神女一片痴心,神女纵然对他如何冷淡却也不恼,仍是一腔赤诚娇宠着神女。
说实话,神女夫君对神女的感情着实让她艳羡,若她夫君待她能有神女夫君待神女的一分好,她就要笑死了。
可惜自家夫君是个冷淡性子,若非自己死缠烂打,两人怕不是一生无交集。
想着想着,妖女不禁又想起她和神君初见的时候。
妖女初初生智的时候,还是一朵花。这朵花重瓣叠覆,糜艳非常,枝蔓绵展,碧叶姝丽,谁见了都要惊叹于这植物的茂盛。
却无人得知,这舒展的植物下面是层层叠叠数之不尽的尸骨横陈,它的生命和壮大都是靠着吞食别的生命而得来的。
可是即便如此,也到了尽头。
它已经在千百年里只能维持现状,无法更进一步生长或者成型。
它只能维持这样的姿态年年复年年,日月更迭不休,它再也没法获取更多的资源。
就在它不甘心的时候,一个重伤的人从高高的天空中跌落在它的枝蔓上,那人昏迷不醒,身上被血糊了满身,那血液被叶子吸收,当真是绝世美味。
于是它蠢蠢欲动,趁人昏迷不醒将人层层裹起来。
然而就在它糜艳的花朵要将人吞食的时候,天上又落下个穿黑衣服的人。
黑衣人仔仔细细的寻找,可是这花被翻起的枝叶下只有累累白骨,这花不是精怪,想来将落下的人当成了食物,已经吞掉了吧。
黑衣人似乎有些失望,又翻了一会儿,便喃喃道:“他肯定活不了了,如今连个全尸估计也没了。楚潇痕啊楚潇痕,堂堂战神没想到竟然落到这个下场。”
黑衣人说完摇摇头,竟然就飞走了。
那黑衣人修为太高,它惧怕那黑衣人砍了自己,刚才一动未动,结果这么一耽搁,等回过神,那刚才要被吃掉的人竟然醒了,挥剑连斩了它数根藤蔓枝叶后站起来环视四周,它再一次不敢动了。
可那人被人捅了心窝子,胸口的洞连绵不休的流淌着血液,悉数落在地上,被它躲在泥土下的根系尽数吸收。
那人不知道是否察觉,冰冷的眼眸扫过它糜艳巨大重瓣花朵,只留下一句“今日姑且放你一马,他日若见,必杀之”后便离开了。
不知道是否数量积累又被那战神血液为引生了质变,当天夜里它就在红色月下化成了一个穿着红衣糜艳魅惑的女子。
而妖女,是那人再见她后对她的蔑称。
那时候,她的神君夫君对她剑指,是要杀了她的。
果子摘够了,妖女叹息一声,她还得赶紧回去看着神女,神君说,神女或许会做傻事,要她一定看住。
其实对于神君的话,妖女是不信的,寥寥的几次见面,神女一直对她夫君很冷淡,恐怕神女做不出殉情这样的事。
妖女撇了撇嘴,神女和她肯定不同的,若是神君出了事,她必然殉情。
可神女却什么表示都没有,恐怕便是神女没有腹中孩子,也未必会追随她夫君殉情吧。
索性她们接触不多,她只要按照她夫君说的看着人就好。
但她心里还是有所不满的,神君对神女比对自己还上心,若出去,怕是以神君照顾神女的样子,不知道的要以为神女才是神君的夫人了吧。
虽然知道有托孤之因,可到底神君对神女太殷勤了。
回到神女住所的时候,神女照旧还是那样坐着,对于妖女的出现或者离开并无半分关注。
妖女将洗干净的果子放在玉桌上,神女照旧是一动未动,甚至在风吹过时发丝都没有一丝动,当真如同个雕刻出的美人。
神女是与众不同的,妖女一度怀疑神女是没有感情的。
在妖女的印象里,神女对于她夫君所给她的一切都欣然接受,从未拒绝,而她被夫君看着,从未接触过别人,但神女从未表现出在意。
妖女又想到她夫君,或许神明就是情感淡漠,反而不如她们妖情感炽烈,敢爱敢恨,这样的生活她觉得没意思极了。
入夜了,神女也没有想要去休息的意思。
可听神君说,神女已经没有多少法力了,妖女怕她坏了身体,想要扶她去休息,却在一尺外被排斥,不得寸进。
神女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她,那眼神辽远空寂,仿佛不是一个活着的神明,而是最恐怖的深渊,让妖女莫名打了个寒战。
“……你活成了我想活的模样。”
许久许久,神女终于吐出这样一句话,随后便转身回了房间,房门关闭,妖女被神女的力量推出了居所。
那是神女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妖女想起来,她不知道如何入手和神女交流,就给神女说了她和神君的点点滴滴,她以为神女不会听的。
神女却给了她回应。
想来是对于那句“神女,我很羡慕你,有个疼爱你的夫君,如果我夫君有你夫君疼爱你的一两分,那我便是死也知足了”。
妖女不知道神女这句话是不是在羡慕。
难道神女根本不希望她夫君疼爱她么?
或许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吧。
妖女撇撇嘴,或许神明和妖追求的也不一样。神明并不追求妖那样轰轰烈烈的情感,只喜欢细水长流。
倘若神君和神女,神女的夫君和自己,那不知道彼此的感情是不是就对了位置。
然而没有如果,她也只觉得,不对等的感情也挺好的,她就爱神君那副冷淡禁欲的样子,爱到哪怕神君要将她剥皮抽骨她也甘愿奉上。
而神女夫君,也是眼中除了神女再也瞧不见别人,想来也是爱极了神女的吧。
可惜那人已经归天了。
而自己呢?
妖女想着,神女夫君之前是魔界的君主,为了神女义无反顾放弃一切,却落得魂飞湮灭的下场。那自己呢?是不是也会如此?
终归神明那样干净,而自己脏污不堪,不知道真的到那一天,自己不在了,神君会不会有一丝的伤感?
还是如同神女一样,可有可无,不思不念?
罢了,这种事,想多了头疼,想透了心疼。
神君收拾干净残局回来后,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这期间妖女守在神女的居所外不敢离开。神女将她斥出居所后,她便再也进不去了,又怕神女离开,她只能在这里守着。
索性她一朵花,不怕风吹日晒,倒也无妨。
妖女看到神君的时候,心中思念翻涌如同海浪惊天,可她又不敢离开去找神君,她怕神君生气。
再想着她曾见过的神女夫君如何娇宠神女,不禁感叹,被偏爱的总是无所畏惧,可先爱上的人总是卑微若尘埃。
神君见了妖女的模样愣了一下,却似乎很理解一般叹了口气,摸摸妖女的头。
“辛苦了,神女除了帝君确实是谁都不理的,委屈你受这风吹雨打了,日后我来照顾神女。”
神君口中的帝君,便是神女的夫君。神君曾经追随帝君才成为了战神。
妖女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股委屈来,小心翼翼的抱怨道,“我见神女她也不怎么喜欢她夫君啊,所以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神君摇摇头,不甚习惯的把妖女抱在怀里,他听从帝君的话,能爱的时候,尽量去爱,在意的人在身边,总比想起的时候,爱人却不在,徒留后悔的好。
“你想不想听帝君和神女的故事?”
妖女见神君没有斥责她的话放了心,闻言点点头。
她对那位帝君和神女的故事不是很感兴趣,但是难得自家夫君愿意和她多说话,她自然乐意之至,也就不挑自家夫君说什么了。
毕竟神君平常沉默寡言,和她交流也很少,他性子冷,为人又淡漠。
总是自己在他身边吵他,她总是怕他烦自己的。
神君学着以前帝君亲昵神女的样子,给自己的夫人别了耳边的碎发,言简意赅的开始讲述那些过去的曾经。
【2】神君/帝君
神君是整个天界的战神,曾一力战十方鬼魅妖魔,未曾败落。
神君一辈子光明磊落,引人仰慕,可人无完人,战神自然也不可能永远没有污点。
神君身上永远有一个最大的污点,那就是他为了一个妖女而做了堕仙!
堕仙,是所有天界所唾弃的存在。
就此,神君虽然还是那个神君,可他永远也不再是天界的神明!
天界的堕仙台,是一道劫数,堕落的神要从这里跳下去,活着,就是恩赐,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若魂飞魄散,自然就是干干净净。
而神君那时候闭着眼睛从容下落,所有观礼的神仙无不赞一声,这就是战神的气度。
堕仙台九死一生,神君未必能活,可他慷慨赴死的姿态都让人臣服。
区别于其他神仙都是想要逃离,被锁链锁上堕仙台的。
唯有神君一人,是自己踏着欢愉的步伐,因为心有所爱,而无所畏惧。
也因为,轻轻落下去,无论生死,他都能和心中的人在一起。
但是神君经过堕仙台成为堕仙这件事,妖女是并不知道的。
神君素来众生为大,天大的事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也从来不会冲动下作任何事。
那是唯一一件,神君为了妖女做的天地都震惊的事。
可他却让所有知情的人,不要说出来。
因为妖女会心疼。
妖女靠在神君肩上睡了过去,神君将她抱的紧了些,他最近奔波于天地劫难后的重重因果和留下的烂摊子,根本没有精力它顾。
神女失了夫君,帝君当初托孤于他,他只得狠下心让自己的妻子来照顾神女。
数日分别让他极为挂念自家妻子。
说来,神君与帝君的关系,是同命相怜,亦是惺惺相惜。
准确来说,帝君是神君感情上的启蒙者,他用实际行动教会了神君,心上人是应该努力去争取的,而不是做九天之上高高神袛,不问人间红尘事。
其实神君第一次见自家夫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果然不愧是自己心头血养出来的妖女,足够美艳动人。
可他说不出来,甚至不知怎么,竟然拿剑对着她。
后来他学着帝君的样子,努力去表达自己,可惜,他终究是太过内敛,表达不出自己对妻子的爱有多深。
可他和帝君又是相同的,只不过一个是努力的藏起自己的爱,一个则是努力释放自己的爱。
情感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他们能让一个神做出很大的改变。
他曾见过帝君的目光追逐神女身影,可神女一回头,帝君就要努力藏起自己对神女的关心和挂念,以及爱恋,只留下冷漠的样子。
他记得自己问过帝君,“为何不让她知道?”
帝君说,“那会把她吓跑。”
然后就是沉默,直到他快离开的时候,帝君忽然又开口,“你也很挂念你妻子,目光会随着她走,为什么,不告诉她,不表现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