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没有门闩的门（2 / 2）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程韵自己和床上的方玉君。

她来到床前的椅子坐下，一眼就瞧见他包扎的厚厚的左手腕，鼻子一酸，接着柔声说道：“玉君哥儿，我给你讲讲我祖母的故事吧。她和你娘一样，早早失去了丈夫，族人瞧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想要侵占我祖父留下来的家业，祖母见势不妙，设计脱离了家族，带着我爹远走他乡。一个寡妇带着一个还未长成的孩子生活，其中艰辛可见一斑。但就是这样艰苦的条件，祖母还是咬咬牙，供我爹读书科考。为了让我爹认真读书，她每次见到我爹都是耳提命面，让我爹要争气呀，回回都是同样的话，我爹被念得压力很大，甚至一度有了轻生的念头。”

说到这里，程韵停顿了下，过了一会儿，方玉君滚动喉头，说了句：“后来呢？”

程韵闻言，心下一松，说道：“后来，我爹在祖母面前爆发了，将自己的压力和恐惧一股脑宣泄了出来。你知道我祖母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吗？”

方玉君眼神开始聚焦，然后望向了程韵，程韵继续答道：“我祖母说，对不起，我也是第一回为人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指出来，我改。之后，我祖母确实改了。我爹跟我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跟我强调，很多时候，问题都出在沟通上，你不说，别人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说了，说不定可以改变什么。”

下一秒，方玉君眼里就哗啦啦得留下了泪水，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守在门外的吕氏再也忍不住，推门进来，见到自己儿子终于不再是死气沉沉，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因他哭成那般心疼了起来，一声声喊着君哥儿。

方玉君见娘亲来了，断断续续得哽咽道：“娘，你……怎么……可以……这样，我难受，你……你知道吗？”

接下来，程韵顺势退出了房门，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故事能不能消了玉君轻生的念头，但他刚刚的样子也比一开始强多了。

程韵出了房门，刚好有小厮过来说方祭酒有请，程韵便跟着小厮去了前院书房，见到了颓丧的方祭酒。

方祭酒率先开口：“程大人，你说我这小孙子到底是怎么了呢？”

程韵将自己的猜测以及刚刚谈话玉君的反应都说了。

接下来，两人沉默良久，方祭酒开口道：“老夫一直把他当做我那早逝的小儿子教养，却从来没有听听他自己的想法，好像有那么几次，他明明想说点什么，却被我打断了。直到如今，他才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他不是我的小儿子，而是方玉君，我的小孙子。方家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就像是给他建造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我已经白发人送了一次黑发人，没想到差点再来一次……”

程韵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方祭酒，方祭酒同样有问题，他犯了和方夫人一样的错误，殷切得期望着孩子按照他们的想法快速成长，却忽略了每个孩子的成长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是不能够拔苗助长的。

还没等程韵回应什么，方祭酒突然眼神灼灼得对程韵说：“清和先生可愿认我这小孙子为干儿子，若是他愿意，还请清和先生领回程府好好教养一段时间，等他好转了，愿意回来方府再回来，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只要他愿意好好活着就行。”

程韵想了想拒绝道：“方祭酒，并非我嫌弃玉君，而是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干娘或是换个地方待着，他需要的是你们的理解和改变，如今你们都知道他的想法了，只要有所改变，相信不需要多此一举的。”

方祭酒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起身对着程韵说道：“是老夫想岔了。”

两人一同去到方玉君房间时，方夫人正一勺一勺得喂着方玉君吃药，程韵松了一口气，肯吃药就行，只要方家人愿意改变，方玉君应该不会再走上哪条路。

程韵微笑着走进床边，望着方玉君说道：“好好吃药养身子，你的拜年红包我给你留着呢，过几天记得上程家拜年哦。”

方玉君轻轻得点了点头，有点不敢直视众人的眼睛，他意识到自己倾诉的方式是太过极端了，只想着自己的痛快，却忽略了别人会因为他的离去而陷入怎样的绝望。经过这一遭，或许一切会不一样了吧，他愿意给自己和娘亲一个机会。

方祭酒静静得望着小孙子的脸，上面有几分小儿子的模样，不过，从此之后，他得将那几分模样从小孙子的脸上剥离了，眼前的孩子才十二岁，很脆弱，他不该把对小儿子的期望过分得投射在他身上。

林墨林轩回来后，听说了玉君的事，林轩一下子就联想到当初方玉君手腕处的伤口，陷入了自己未能及时发现的愧疚中。

程韵劝了他好一通，任凭谁也想不到方玉君会这样的，他们没有设身处地在其中，对于方玉君的想法是没办法百分之百感同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