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差（2 / 2）
张语琪全然不会想到，坐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眼看着上海最繁华最富饶的土地，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赞叹，反而在盘算着人家的经济利益。
她歪着脑袋，看着路边的建筑快速在后退，前方高大的东方明珠、金茂大厦越来越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她很快便将那情绪摒弃在外，因为地方到了。
他们在一栋高层酒店门口停下了。
张秋生付完钱拿好发票下车时，看到张语琪正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不远处的金茂大厦，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凑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除了一栋超高层，没看到什么异样。
他不禁道：“想上去看看吗？今天我们结束得早的话，可以去逛逛。”
张语琪摇摇头，扭身走开，丢下一句话，“有啥好看的，走吧。”
张秋生看看她，再看看金茂大厦，感觉其中必定有啥故事，嘿嘿一笑，便赶紧跟了上去。
这栋酒店的大堂中央垂吊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灯；地上以及四周墙面的砖，都是亮度极高的黑灰色，显得异常大气。
张秋生看看时间，才一点一刻左右，离约好的时间还早。他们便在大堂找了张沙发，坐了下来。
张秋生看看她，又扭头看看落地窗外的金茂大厦，不由好奇问道：“你刚老盯着金茂大厦看啥呀？”
张语琪本来正在摸手机，听他这么一问，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道：“第一次来呀，见它长得气派，忍不住多看两眼。”
张秋生自己平时就喜欢胡说八道，他这哪还听不出来张语琪是在扯谎搪塞他。他料想其中必定有什么不愿提及的往事，便也住口不问了；他白了张语琪一眼，便也低头看手机去了。
张语琪见他如此识趣，便也收敛起笑容，玩手机去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显得颇为怪异。
好不容易挨到一点五十分左右，张秋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给陈珺打了个电话。
陈珺一听说他们已经到了楼下大堂，心中还有点意外，没想到他们时间居然卡得恰恰好——而且提前十分钟，不早不晚，给足了尊重。
不出两分钟，便有一个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过来，径直向张秋生开口问道：“请问是星辉的张总吗？”
张秋生赶紧站起身来，跟来人握手，道：“你好，是我。”
那人哈哈一笑，脸上的肥肉微微颤动，道：“陈总在楼上等着，我带你们上去。”说着一转身，当先向电梯间走去。
张秋生和张语琪跟在他的身后。前面那人中等身高，但身形颇为肥壮，穿着一件花衬衫，微微显示出一丝的年轻心态。
到了二十层，走出电梯间，张秋生才发现这一层居然才是正式的酒店大堂，办理酒店入住的。除了酒店前台，另外一边还有一些桌椅，旁边还有个吧台，原来竟是个小餐吧，正适合用来喝喝下午茶，消磨消磨时光。
那人带着他们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停下。张秋生早已看到，那里坐着一个中年女人，齐耳短发，一身白色小西装，显得异常干练。
走到近前，陈珺主动站起来，伸出右手，笑道：“张总，年少有为啊，欢迎欢迎。”
张秋生也伸手，握住陈珺的半截手掌，停顿了两秒放开，笑道：“陈总客气了，叫我小张就行。”
说着他又把张语琪给陈珺做了介绍，几人交换了名片，这才依次落座。
一番介绍下来，张秋生才知道，带他们上来那男子，原来是陈珺的合伙人，他们在不少生意上都有合作。
他们刚坐下，便有服务员走上前来，问几人想要喝点什么；张秋生初来乍到，啥也不懂，便笑着指指陈珺，让陈珺来点。
陈珺推辞一番，便也当仁不让，接过菜单，点了几杯咖啡。
咖啡很快就端了上来，他们便也开始切入正题，聊起正事。
双方坐下来一聊，张秋生这才知道，原来陈珺这些年一直在海外做贸易，常年在多个国家飞来飞去，就是不怎么回国；她好些年之前在上海这边买了一块地盖了厂房，眼下最近听说厂房要拆了，又听说国内的房地产形势不错，便想着把自己厂房的地拿下来，找个大公司一起开发房地产项目。
张秋生听她说到一半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首先，厂房下面的地是工业用地，是不能用来盖住宅的。政府根据城市规划和建设的要求，需要将这块地调整为住宅用地，正常程序是——国土或规划部门将厂房拆迁，给予原土地方一定的拆迁补偿，然后将土地重新收归国有；规划部门对土地重新规划，将工业用地调整为居住用地或是商住用地，然后国土部门通过公开市场进行挂牌出让，开发商拿到地之后进行住宅的开发建设。
按理说，这事放在多年以前还是可以操作一番的。因为工业用地和住宅用地的价值是不一样的；但是原业主方可以通过补缴土地出让金的方式直接获得该地块的七十年使用权，无需经过公开市场；但眼下所有的手续越来越规范，可钻的空子越来越少，这种地想要避开公开市场，难如登天。
不过，当着人家的面，张秋生倒也不能把话说死。他先是把国内的土地政策给他们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最后才提出一点建议道：“陈总，针对你的这种情况，给你一个建议——你可以直接找当地的国土和规划部门，表达一下你们想继续开发这块地的意愿。”
“当然了，如果开发纯住宅，就没必要谈了，直接拿点拆迁补偿走人算了。你们去跟他们聊，可以说，你们可以在地块里面做点商业或是办公，并且在商办里面，引入一些能够给当地带回持续税收和就业的高端产业。这样政府会比较喜欢，另一方面，也可以减少竞争。”
陈珺对这方面的套路完全不懂，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
张秋生喝口咖啡，继续道：“你们的地在杨浦区吧。这个算是老城区了，你们可以先找政府了解一下，对这一片的规划是怎么样的，他们对什么样的产业感兴趣？他们是希望引入互联网、影视娱乐、新能源还是什么样的产业？针对他们的需求，你们可以结合自己的资源，去帮政府解决一定的招商需求，这样对你们拿到这块地会有很大帮助。”
陈珺听得有点入神了，她从未想到房地产里面居然如此复杂，她本以为拿个地皮，盖个房子就行了。
“你们公司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她脑中开始盘算她手中的关系网了。
“我们公司有一些比较好的战略合作伙伴，像云计算、通讯行业的都有。主要还是看政府想要什么。你们可以先去跟他们接触，聊聊看。需要我们导入资源的，我们可以提供资源；后期谈妥了，地要挂牌了，我们可以联合一起把这个地拿下来。”
陈珺和那个胖子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无奈。
他们的本意是，既然地要拆迁了，势必会有不错的拆迁补偿；于是他们便想把装有这块地的公司股权高价卖给星辉。他们可以同时跟政府谈补偿，也可以跟星辉谈收购价，就看哪边出价更高。
但他们完全不了解形势，也不了解这个行业。他们刚刚表露出这个想法，便被张秋生直接无情拒绝了。
对于张秋生后面提的建议，他们倒是觉得是个路子，可以一试。
陈珺似乎对这个项目日后的操作真的上了心，又详细地咨询了张秋生一番与政府沟通时的要点，以及日后若真的能将这块地拿下来，房地产开发的各个环节。
张秋生主要从事投资，对拿地方面的各种形式以及与政府沟通时的注意事项他都比较清楚，因此也算是事无巨细全都和盘托出；但是对于工程建设和营销管理方面，他也就只能知道个大概，若是真的深究，有些话其实也经不起推敲。不过好在陈珺本身就是门外汉，他即便有些小细节说的不对，她也感觉不出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张秋生把房地产方面的开发问题解说完毕，陈珺感叹一声，再也不敢小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由衷叹道：“怪不得现在国内的房地产发展得这么好，都是有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呀。”
张秋生顿感受宠若惊，道：“陈总过奖了。前两年的形势好，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我们不过就是做些基础工作。现在的调控日趋严厉，想要再现前两年的辉煌是不可能了。”
陈珺想想他方才的一番分析，也觉得颇有道理。前两年由于货币超发和棚改的刺激，才导致了全国范围内房地产的欣欣向荣；随着现在融资端的收紧，房地产公司的日子普遍不好过了。
除了眼下的这个项目，陈珺和她的合伙人又开始东拉西扯地聊到他们的发家史、创业史。张秋生虽然也想听听他们的创业八卦，但却更为关注他们何时能够把眼前四杯咖啡的单给买了。
再聊了会儿，张秋生偷偷一看时间，居然都已经快四点了。
他偷偷一瞄张语琪，见她认真听着的样子，仿佛真的被陈珺她们的往事回忆所吸引；再看看陈珺和那胖子的脸色，浑然没有结束这次会面并主动买单的迹象。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歉意道：“抱歉，我先去个洗手间。”
陈珺和那胖子笑着点点头。
张秋生站起来，转了一圈，找个了服务员，问了洗手间的位置，便走了过去。
从洗手间出来，他见陈珺还在眉飞色舞地聊着，便无奈走向吧台，向服务员道：“买单。”
服务员将账单递了过来，张秋生一看，眼睛顿时睁得老大——五百二十块。
四杯咖啡，感觉味道还不如星巴克好喝，平均一杯居然要一百三。
张秋生算是见识到五星级酒店的咖啡了，他掏出手机付了钱，又开了张发票，这才回到座位上。
张秋生再仔细一听，陈珺才讲到她和旁边那个合伙人2015年到丹麦做生意的事情；他暗暗心想，要想等到她全部讲完，估计要留在这里吃晚饭了。
再过得十分钟，见他们依然没有结束的打算，张秋生只好主动开口，道：“陈总，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今天先这样？这个事情呢，急不来，还需要您这边积极去与政府沟通，后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或是需要我们协助配合的，到时您再吩咐。”
陈珺看看手表，时间确实也不早了，便一脸讶异道：“哎呀，都四点了呀。不好意思，今天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不耽误不耽误，听陈总讲怎么做生意，我们也学到不少东西。”
陈珺笑笑，唤道：“服务员，买单。”
张秋生心里暗暗鄙视一番，脸上却笑道：“陈总，我买过了单了。”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呀，你们大老远跑到上海来，怎么能让你们买单呢？”
“没事没事。您跟吴总是同学，我们马上又有项目要合作了，我们买单都是应该的。”说着，便当先向电梯间走去。
陈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们随着张秋生来到电梯口，道：“我跟你们吴总有段时间没见了，下次我肯定要找个时间，去吴州找他聚聚呢。”
“好呀，随时欢迎。”张秋生正说着，电梯到了。
张秋生和张语琪与陈珺和那胖男人握手告别，嘴里说着“留步”，进到电梯里，再朝他们二人挥手告别；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张秋生才收起笑脸，露出一脸的疲惫。
张语琪全程一直都是旁听，基本没有发言；而且她毕竟是第一次与人聊这些事情，她也不太好把握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因此一直乖宝宝状，静静地听着，不时微笑、点头。
她见张秋生明显兴致下来了，便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上车再说。”他嘴上说着的同时，手机上已经叫了一辆出租车；等他们到楼下酒店门口时，出租车已经到了。
上了车，张秋生终于开始忍不住吐槽：“虽然我早就猜到这个人，包括这个项目不靠谱，但没想到，就五百块的咖啡，他们都不舍得掏钱。”
张语琪这才反应过来，“啊？四杯咖啡五百呀？”
张秋生哼了一声，道：“你看他们的样子，也算是个不小的老板了，但一涉及到钱，不见得比普通人大方；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个项目，是他们主动找我们的，今天又是在他们的地头上，咖啡还是他们点的，最后居然还让我们掏钱。”
张语琪瞧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暗暗觉得有点好笑，道：“掏钱就掏钱呗，反正可以报销的吧？”
“这不是一码事！虽然可以报销，但那还不是用的我们部门的费用？这费用我用在他们身上，干嘛不请自己兄弟们体验体验一百多块一杯的咖啡？”
张语琪默默无语。
张秋生生了一阵闷气，道：“要不是看在吴总的份上，今天根本没必要跑这一趟。上海国际化大都市，什么产业招不到，需要他们来帮政府招商？还想两头骗，看是政府的拆迁补偿给得多，还是我们这个冤大头给得多。关键出差也就出差了，本来还想着结束得早，我们还可以逛逛大上海呢。”
张秋生这话一出口，便有点被自己惊住了——逛大上海，跟谁逛？他的潜意识里，是因为陈珺耽误了他和张语琪一起游玩才生气的吗？
张语琪却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玄机，反而安慰道：“没事呢，就当今天加个班了。”
张秋生看看张语琪那张纯真的脸，郁闷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扭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吴州的高铁上，张秋生兴致有点低落；张语琪以为他还在跟陈珺生气，便拿出手机播放《权力的游戏》，想要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张秋生平时在公司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今日出差没时间睡午觉，因此一到高铁上就又开始犯困；加上耳机里全是听不懂的英语台词，不一会儿就倦意上涌，又睡着了。
张语琪看着张秋生靠在自己肩头睡得正香，心中似乎有电流闪过。她轻轻扭过身子，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放正，仰靠在椅背上。
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张语琪微微一笑，便又转过去追她的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