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只是一时心软(1 / 2)
颜鸢,点灯。
楚凌沉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落入颜鸢的耳中。
颜鸢的神思本在下坠的边缘,听见声响,她忽然喘出了一口气来,理智渐渐回到身体里。
她松开紧握的拳头。
目光徐徐移动,重新落到了银甲战将的手中的火烛上。
“不可!”
尉迟尚书张开双手,死死护住了那一枚火苗,仿佛晏国的国运尽在他的手掌之中,他要用性命去扞卫晏国的尊严。
他显然已经豁了出去,准备为了晏国的安宁付出生命。
颜鸢冷眼看着他。
她忽然发现,当怒火中烧到一定程度,原来心竟然是平静的。
她没有理会鲜血淋漓的老头,只是选择绕道而行,从银甲战将手中接过了火烛。
“娘娘不可!”
逼宫的臣子们陆续站了出来,他们走到了老和尚面前站成一排,每一个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颜鸢手里头举着火烛,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一道人墙。
她轻声问:“为何不可?”
尉迟尚书咬牙切齿:“业障压身之人,岂可玷污国本,影响国运!”
颜鸢淡道:“哦,是么。”
她手里举着火烛,一步一步靠近尉迟尚书。
人人都以为她要与尉迟尚书辩驳,然而却没有。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尉迟尚书手里的短刀就落入了颜鸢的手里。
“救——!”
尉迟尚书的表情惊恐万分,本能地避让。
颜鸢已经把短刀重重掷到了地上,而后她疾步上前,直接抢过了老和尚手里的莲灯,一手握住莲灯,另一只手引火烛上前,稳稳当当地点燃了莲灯。
“住手!”
“不可!!!”
尉迟尚书反应过来时候,为时已晚。
火苗重新莲灯内燃起。
佛骨塔前鸦雀无声,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尉迟尚书的血仍在流淌,逼宫的臣子们聚集在莲灯之前,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后根本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可莲灯却已经被点燃了。
火苗在莲灯里盈盈闪闪,仿佛是在讥诮着堂前的这一切。
尉迟老头郁结于心,颤颤巍巍朝前了几步,嘴里还浑浑噩噩念叨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颜鸢已经把莲灯放到了老和尚手中避风的盒子里,小心地调整了位置,确保莲灯不会被风吹灭,她才转过身,面对众怒。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逆不道,倒行逆施,必遭天谴……”
尉迟尚书已经瘫坐在了地上,他身旁同仇敌忾的臣子们手忙脚乱去搀扶,却只搬弄出更多的血迹。
颜鸢居高临下看着他:“怎么,非要吵赢你,本宫才有资格点灯?你是国法还是天道?”
尉迟尚书气急败坏:“你你你……”
颜鸢冷眼看着他。
到底是在帝都城里养肥了的废物。
几个老头在殿前闹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伸手阻拦,以为这天底下所有的事都需要让人心服口服才会发生。
还真是养尊处优出来的天真。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尉迟尚书说不出别的话,只拼命捶着自己的胸口,忽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尉迟大人!”
他身旁的人慌乱地去搀扶。
一切嘈杂与混乱交织成荒谬的画面。
唯有楚凌沉的目光,穿越一切杂乱,如雪落在颜鸢的身上。
颜鸢俯视着闹事逼宫的臣子们,问他们:“你们说本宫没有资格触碰这象征着国运昌盛边关永固的长明灯,那你可知如今晏国的边关是划定的?”
臣子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应答。
他们当然知道,这边关是定北侯打的,每一座城池都是征战而来,每一寸国土都由他划定,只是这话眼下一旦说出了口便是落了下风。
所以他们只能移开视线。
颜鸢笑了出来,她当然并不指望他们回答,只是继续问他们:
“这江山我父亲能打,为什么这长明灯我却点不得?”
“你们口口声声国运,知道国运是怎么来的么?”
“诸位大人不会当真以为,国运是在帝都城里点一盏灯,问老天爷祈求便能得来的吧?”
场上安静如死地。
僵持了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艰涩开了口:
“即便是特殊的时境,作为领兵之将,也该仁慈为先,方能青史留名。”
“不论如何,百姓无辜。”
“杀人如麻本就是罪业!”
那人说得吃力,哆嗦着搀扶着尉迟老头。
颜鸢看着他们,眼里噙着露骨的嘲讽。
这群在帝都城里养尊处优的文官,他们早已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战争。
他们一个个素衣洁净,挺着高傲的头颅回顾往昔,口口声声都是百姓无辜,杀戮可耻,眼里只有悬浮虚假的慈悲。
颜鸢冷道:“诸位大臣养在帝都城里,可能只知战况,不知蓝城这座城池究竟经历过什么。”
毕竟那些往昔无法落于纸墨的事情,且早已经淹没在时间长河。
那年的晏国还积贫积弱,邻国晋国侵吞晏国边疆的城池二十年,蓝城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座城池。
在那二十年间,晋国不仅在蓝城扶持了傀儡城主,逼迫蓝城百姓与蓝城百姓通婚,短短二十年间,便已经让蓝城成为一片焦灼的死水,刀剑落锈。
先帝继位之后,秣马厉兵,与晋国连年征战,不知道死伤了多少将士的性命才终于夺回了那些城池,最后唯剩下一座蓝城僵持不下。
只因为蓝城的位置十分特殊,它依附在一条叫做巡河的大江中游,大江途经蓝城拐了弯道,沙土在蓝城的边沿堆积一座高原,高原以东便是晏国的城池与耕地。一旦大江决堤,便是泼天水患,人间炼狱。
“诸位大人可知傀儡城主所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什么么?”
“抓走城内妇孺与孩童,延时绞杀,除非……”
“有人凿开河道。”
“水淹晏国十一州。”
那些妇孺本就是晋国的子民,她们只知皇帝下了迁移的命令,便稀里糊涂被押送回晋国,而那些被留下的人面对三月后绞杀亲人的威胁,即便是他们有一部分甚至是城防军战将……也终究,难以决断。
“我爹爹攻下蓝城之时,城中尚存三千人。”
“他们每一个都是无辜百姓,却都可以让我国十一州生灵涂炭。”
这便是晋国处心积虑二十年布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