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乡(1 / 2)
“信仰是用期望的形式表达的爱。”
——菲·贝利
回到晋源大学,王文彬多了一项爱好,在自家阁楼上开出一块田园,园中种有山药、玉米、谷子,四周又点了一圈葵花,这样,松土、浇水,看着幼芽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开花结果,每一季每一时仿佛都能嗅到刘家沟的气息。
对于他,刘家沟就是诗和远方。但不是浪漫主义的,而是现实主义的。
四年前,王文彬还固执地认为这世上忙忙碌碌的人,跟水中游弋的鱼差不多,不同的鱼生活在不同水层,比如鲢鱼生活在上层,草鱼在中层,鲫鱼在下层,而带鱼则在30米以下的深水层。鱼层之间流动性很差,像带鱼如果向浅水域上游,肚子会逐渐膨胀直到胀破,所以它决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到浅水区。
王文彬曾冒险上游过几次,都失败了,连在酒桌上称兄弟道姐妹都学不会,更别说陪领导唱歌、打麻将了,所以他认命了,乖乖地在适合自己的水层教书打球、看电影,怡然自乐。可玉姝不甘,鼓励他再试试,并建议以退为进,先下潜到基层锻炼,而后蓄力上游,一跃过龙门。
行吗?他怀疑,但他又素来信任玉姝,这方面,她比他有卓见。
于是文彬学了一回郭晶晶,一个猛子扎到沙梁乡,成了晋源大学派驻沙梁乡扶贫工作小组的组长。到了沙梁乡,他才发觉扎得有些过猛。沙梁乡是国定贫困县绥北县最西边的一个乡。
说到贫困,王文彬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是姥姥给他种下的阴影。小时候,姥姥说过,她母亲也就是文彬的太姥姥,是在1942年河南的大旱中死去的,死时双眼散神,骨瘦如材,单薄的身子像一片干瘪而随风抖动的落叶,在一个萧瑟的早晨被凛冽的北风扫进了黄土垅中。
她想嚎,没有力气;想哭,没有泪水。她说那年黄河两岸赤地千里,裸露的黄土上一根草都不长,但凡有点儿绿色都被人吃了。黄河也断流了,河床上一道道裂缝像一张张干涸的大嘴,咧得老长老宽,像是在向老天哀求、祷告,又像是怨恨、诅咒。
他不明白姥姥从哪儿搜寻出那么多恐怖的词,吓得他直往她怀里钻。姥姥疼爱地摸着他的头说:“这孩子胆儿小!”
至于国定贫困县,也是有历史渊源的,这样说吧,1978年党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将国家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解决了13亿人口的温饱问题,创造了举世瞩目的奇迹。
但沿海与内陆、东部与西部、南方与北方、城市与农村发展很不均衡,有许多山区包括一些革命老区仍徘徊在贫困的边缘。2007年国家做了统计:全国依然有近1500万贫困人口,主要集中在六盘山、吕梁山、乌蒙山等14个区,国家把这14个区定为连片特困区,给予特别关注。此外,国家又认定了52个贫困县,即国定贫困县,通常人们叫国家级贫困县。
王文彬下潜的绥北县就是其中之一,是吕梁山特困区内一座不足十万人的小县城,位于晋源省西北,周围与岚漪、凤凰、清池三县相邻。王文彬是清池县王家堰人。
绥北县境内的翠芦山是吕梁山支脉,涟漪河与汾河同源,小城背倚翠芦,前临涟漪,怀揽八十里平川,可谓晋西北的天府之地。但在东西两梁的沟沟岔岔里隐藏着百十来座大小不一的村庄,依然挣扎在贫困的泥淖里,让父母官既操心又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