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清乖子(2 / 2)
原来那女子就住在坡下。
忽而有总角孩童奔至女子门前,跳着脚嚷道:“下南河、南北走,李巧娘她生得巧;戴上斗笠人人赞,斗笠一摘鬼都跑!略略略~快跑,李丑娘出来咧!”
女子自屋中行出,也不去追赶孩童,只是蹲下身来切了野菜,又生起火来熬煮。
女子瞥过来,薛钊便笑着拱了拱手,随即迈步而行。
这下河村不大,不过三十几户人家,两侧群山,中间一谷,上、下南河穿行其间。
村中汉子大多都在田间忙碌,各家都是女子守家,捧了笸箩,坐在门槛前纳着针线活,或是几个婆子凑在一处说着八卦。
薛钊每行到一处,便会惹得四下叽叽喳喳一通非议。薛钊听三秦话费劲,却是听不出那些女子在说自己什么。
自村中出来,薛钊上了山。
山中林木茂密,却是穿行不易。行了一阵,他停在一株十丈高的银杏树下。
仰头,高处的树杈有枯枝垒的鸟窝。瞥见四下无人,薛钊纵身而起,三两下便到了枝头。
一声啼鸣,巢中苍鹰扑打翅膀,惊恐地看着陡然出现的薛钊。
他瞥了一眼,却是雌鹰在孵卵。
又是一声啼鸣,抬头便见另一只苍鹰呼啸而来。
薛钊笑着道:“无意冒犯,我不过是想请贤伉俪帮个小忙——”他自袖袋里掏了掏,摊开手,便有一条腊肉奉上:“——给报酬的。”
雌鹰目光惊恐,鸟喙张开,好似随时便要扑过来啄薛钊。
腊肉放在巢中,薛钊掐了法诀,剑指朝着雄鹰一指,那头顶苍鹰忽而住嘴,盘旋着落下。薛钊抬手,那苍鹰便落在了其手臂上。
他又取出一条腊肉,雄鹰双目光华流转,极为乖巧地吞下腊肉,薛钊便笑道:“肉吃了,去干活吧。”
一声啼鸣,雄鹰展翅高飞而去。
薛钊自树梢跃下,孵卵的雌鹰伸出脑袋朝下观望,见薛钊走得远了,这才缓缓收拢翅膀。又低头用喙拨弄了两下腊肉条,这才叼起来仰头吞咽。
薛钊行了一阵,拾了枯枝于地上写写画画。天上翱翔的雄鹰,短暂与他心意相通。他便用枯枝大抵勾勒出这洞天的范围。
良久,看着地上勾勒出形似锅盖的图案,薛钊皱起了眉头。
方圆五里,最高处不过百丈。
这洞天之术自然是术法,先前在村中行走,一直不曾发现奇人异士。想来既然有了地仙之境,这等神仙人物也不会无聊到跑到此间愚弄山民。
既然不是地仙所为,那要么是宝物,要么便是法阵。
无论是宝物还是法阵,都有阵眼。通常而言,这阵眼自然都在中心。
薛钊皱着眉头,顺着锅盖的边缘勾勒出完整的圆,而后一筹莫展。不知弧度,测不出角度,自然也就算不出中心所在。
可无论如何,那阵眼大抵是在地下了。他那五行遁术可借土而遁走,却不能钻入地下。
这可难倒他了……总不能令香奴掘地十几里吧?
又或者他想的有偏差,那阵眼并不在地下,反倒是在……枯枝点在中心,恰好便是下河口村。
丢了枯枝,抹去图案,薛钊朝着村落回返。
顺路采了几根笋子与菌子,中午时薛钊便用锅灶焖了一些没有竹筒的竹筒饭。
香奴循着饭香醒来,早早蹲踞一旁等着开饭。
灭了灶中火,薛钊掀开锅盖,找了粗瓷碗满满装了一碗。香奴人立而起伸出双爪便接,薛钊却挪开了碗。
“这碗是给别人的,等我回来再盛给你。”
“别人?”
薛钊便笑着道:“若不是别人,你那金碗早就丢了。”
香奴眨眨眼,恍然道:“荷叶……是那女子!”
“嗯,我送去一碗饭感谢她。”
“她可是妖魔呢!”
薛钊停步,笑道:“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说的。”
“若那女子说谎了呢?”
香奴歪歪头,说道:“我看那女子不似扯谎。”
“是真是假,待到了晚上一看究竟便是。”
撇下一句话,薛钊从自家出来,行不多远,便停在了那道柴门前。
清了清嗓子,薛钊道:“李家娘子可在家中?”
俄尔,草帘一挑,水田衣的女子便婀娜行来。
“这位公子,你这是……”
薛钊笑着说道:“我姓薛,名钊。误入此间,先得了李娘子提醒,又得李娘子帮忙遮掩。无以为报,正好中午煮了饭,便送与李娘子一些。”
“些许小事,公子不必在意。”李巧娘声如蚊蝇。
“李娘子举手之劳,却帮了我大忙。只是一碗饭,还请李娘子莫要推辞。”
女子沉吟了下,便上前接过了粗瓷碗。
饭香味入鼻,女子禁不住喉头耸动,说道:“薛公子好手艺,这饭闻着就香。”顿了顿,又道:“薛公子稍待,奴家去把碗腾出来。”
她返身进入屋中,须臾便捧着空碗回返。
薛钊接了碗,说道:“李娘子平素都在哪里取用水?我看河水不甚干净。”
女子低声道:“村口有一老井,林中还有泉水。薛公子若是不嫌麻烦,多走几步路,还是取那清泉来用好些。”
“原来如此。”薛钊顿了顿,又道:“先前听闻有货郎误入此间,一直不得走脱,李娘子可知那货郎何在?”
女子说道:“倒是有两个货郎。一人待了一月,发了疯,想从河中走脱,却沉了河底;另一人身强力壮,又颇为油滑,如今依附着刘家三兄弟。”
“刘家三兄弟?”
李巧娘应了一声,却不再言语,显是不愿多提。
薛钊抱拳道谢,正要转身离去,便听李巧娘道:“你……薛公子先前可是路遇一锦衣女子?”
“嗯?”
她垂着头,嗫嚅道:“那女子两月前误入此间,困了月余光景便发了癔症,每到夜晚便来村中伤人,薛公子可要小心……”
这倒是有趣,清乖子说村人是妖魔,李巧娘又说清乖子发了癔症,这到底谁对谁错?
“哈——”薛钊打了个哈哈道:“——李娘子果然心善,我知道了。”
“公子记下就好,天黑后切莫乱走,小心被那女子伤了性命。”
“好,那我先回去用饭了,李娘子有事可去坡上竹屋寻我。”
“公子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