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枯井(2 / 2)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乌云遮蔽了月光,四周迅速黝黑下来,白袍子忽然动了一下,缓缓蹲下身子,嘴里依旧念念有词。随后他从腰间取出一块白布,在铜盆里用牛尿浸湿,随后认真地擦拭起睡袋来,动作轻柔庄重,就像在擦拭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将睡袋仔细地擦拭一遍后,白袍子郑重地把湿布抖开盖在了睡袋的“脸”部,随即反复跪趴在地上,像是在朝拜一件圣物。
看着这副奇怪的场景,白袍,牛尿让张鲁一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词语“掮尸客”,这个词语是属于拜火教。张鲁一以往接触过西域考古的一些内部参考,大学里也学过一些相关内容,所以虽然对拜火教并不熟悉,总也能触及些皮毛。
拜火教对于死亡有些自己独特的理解,失去灵魂的尸体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污秽的东西,所以当教众死亡,他们便会让“掮尸客”身穿特制的白袍,腰束白色腰带,用他们认为最为圣洁的牛尿清洗尸体。并由掮尸客将尸体搬运到专门的露天墓地,也就是所谓的“寂静之塔”进行安置。在那里任由秃鹫这些食腐猛禽啄食尸体,直到尸体完全成为白骨后再由家人收敛安葬,这也是一种类似于藏区的“天葬”方式,只不过更加复杂。不过根据拜火教的风俗,掮尸客往往是由等级低微却虔诚的信徒担任,整个过程也是天神对他们的考验。
眼前这个白袍子的怪异行为让他很自然想到了拜火教的“掮尸客”,只是他还有些疑惑。就算天色昏暗,裹着棉被的睡袋与真正的尸体还是很好辨认的,如果这白袍子真的是掮尸客,却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分辨出来?
张鲁一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担心这些会勾起李春的好奇心,直接冲过去探个究竟,从而打草惊蛇。但他终究是想复杂了,李春的脑回路其实很简单,他的好奇心也根本不需要太多理由就能被激发出来,单凭白袍子这种鬼头鬼脑的样子就足以让李春兴趣值直接拉满。于是李春只是说了一句“我倒要看看这玩意儿是人是鬼”便直接冲出去,张鲁一想伸手拉,却已经来不及,只能也跟着窜了出去。
其实李春也并是不单纯为了满足好奇心,更多的是心里有个坎实在迈不过去。毕竟昨晚被这家伙抹了一脸牛尿,那种酸涩的味道直到现在还在他嘴里回荡,因此他实在忍不了。张鲁一怕李春冲动犯浑,还想着去阻止,却看见李春忽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老道士,这会儿该是你的活儿了。”李春退了几步,转脸一脸坏笑地看着玉清子。
让张鲁一觉得奇怪的是,李春这番折腾弄出的动静竟然丝毫没有影响白袍子,他依旧在执着地跪拜诵经。玉清子被李春这么莫名的一句话搞得有些丈二和尚,于是他与玉清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春身边,抵近观察。
白袍人毫无血色的脸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惨白,虽然消瘦却是轮廓分明,高鼻深目,络腮胡,很明显这是一张有着高加索人血缘的面容。怪就怪在他的眼睛上,虽然是睁着,却只看到白眼球,再加上那种反复机械的动作,玉清子立刻明白李春是觉得这个白袍子就是个僵尸,要他这个道士施法呢。于是玉清子闭了眼,轻声回道:“李善人说笑了,玉清只会侍奉三清,不会奇门遁甲,画符驱鬼的。”这世界上道士多了去了,可不是各个都是林正英。
张鲁一是个纯正的无神论者,对他来说僵尸,吸血鬼之类怪力乱神都属于无稽之谈。他静静地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趁着白袍子起身的档口,忽然凑到他的面前晃了晃手。果然如他所料,白袍子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就像他们三个完全不存在一样。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时,忽然直身后的林子里窜出一个黑影,紧接着张鲁一就觉得一股劲风向脑后袭来。
不好,张鲁一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瞬间就觉得一阵冷风擦着头皮掠过,继而他听到“沙”的一声轻响,张鲁一身边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鱼叉。
张鲁一迅速回头望去,就看见那汉子正站在不远处对他们怒目而视,嘴里呜哩哇啦地吼着他听不懂的语言。这动静显然闹得有些大,白袍子身体忽然一抖,随即茫然地向四周张望,发出一声惊叫后迅速转身就逃。张鲁一三人因为注意力被汉子吸引,等他们听到惊叫声再回头看时,白袍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胡杨林的暗影里了。汉子并没有因为白袍子逃离而偃旗息鼓,眼见三人没有退却的意思,忽然抽出柴刀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三人心里明白这白袍子与汉子显然是一伙的,但汉子之前毕竟在他们困苦的时刻给了他们及时的帮助,不管怎么说能算得上他们的“恩人”。而白袍子的行为似乎也没看出对他们这一众人有什么直接的恶意,这会儿反倒让他们感觉有些许愧疚,再加上语言不通,竟然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双方正僵持着,忽然汉子闷哼了一声,向前一个马趴直接摔倒在地上没了声响,姬道玄与岩香的身影从黑暗中跃出。原来两人也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出来查看,正瞧见汉子挥舞着柴刀对着张鲁一他们嗷嗷怪叫,姬道玄也就顺势在身后给了汉子一脚,这一脚直接就将汉子踹得晕死过去。岩香蹲下查看汉子情况,确认并无大碍,这才朝张鲁一奔过来询问情况。
张鲁一让姬道玄帮忙将汉子扛上,一行人打道回府,这一路上张鲁一也一五一十地详细跟岩香讲了一下刚刚发生得事情。
“按鲁一锅的讲法,这个白袍子的人的症状更像是睡行症哩。”岩香表情十分严肃,对于专业她始终是一丝不苟。她继续解释睡行症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梦游,按傣医理论来说,梦游就是七情毁伤,阴阳失调等等。虽然岩香努力想跟张鲁一他们解释得更加详细,但是这老几位毕竟都是外行,讲再多也都是对牛弹琴,这一堆话里只有“梦游”两个关键字是唯一能听懂的,也是最有用的。张鲁一立刻问了岩香关于梦游症的症状,这白袍子的行为竟然全部都能给套上。
玉清子静静地思考着岩香的话,一路上也是沉默不语,道家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他虽然属于门门不精,却还是都有涉猎一些的,他自然能听懂岩香所说的医理。梦游症的患者在发病时时常会有些刻板行为,大多都是平日里经常做的事情。这个白袍子连续两晚都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刻板行为,可见这种涂牛尿的祭拜仪式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