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母亲拤着奶奶上了岸(2 / 2)
但母亲不想放弃她大半天的劳动成果,闪动着双肩,踏得水花乱冒,往奶奶的方向走。
此时,河水像受到了雷雨的惊吓了,变得翻腾了起来。奶奶朝北望去,但见河面水色浑黄,水流湍急,水位明显高了许多,跳跃着,朝母亲的侧面滚滚而来。
这时候,奶奶啥也不顾了,冲进河里,迎着母亲骂道:“把你大(爹)那头扔了,你这个死驴的!”
母亲这才肩膀一歪,滑掉了两只筐。
“把水担给我!”快到母亲跟前时,奶奶喊道。
母亲赶紧将水担伸给了母亲,准备拉着母亲出水。就在这时,一股水浪打来,奶奶被冲倒,母亲凭着她平时干活那强悍的力气,一把抓起奶奶,拤着她往出冲。快到河边时,又被冲倒,奶奶脸上、嘴里就灌进了浑浊的河水,呛得她睁不开眼睛,密集的雨点还敲打着她俩。在大雨倾泻,水雾弥漫中,母亲再次将奶奶提起,抱着她连爬带抓,终于上了岸……
“那一次,差点把我吓死,如果你妈有个三长两短,我咋活呦……”
没想到,让奶奶操心不止的母亲,还是从奶奶的操心处来了,竟然为了砍到那些长在崖畔的柴草,掉下了山崖。
看到奶奶大放悲声,我感到脑子嗡嗡作响,浑身禁不住瑟瑟发抖,也呜呜的哭了起来。奶奶哭着,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外大门外推。原来,按照农村的习俗,没了人时,从外面回来的亲属要在大门口点燃烧纸,先祭拜。这时二叔拿来一沓纸,让我跪在地上烧。
之后,我几乎跑步着进入了母亲的灵堂,当再次跪到地上时,泪水像河水似的从我心上淹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我没法表达。
母亲才四十出头啊,这个年龄正值壮年,加上我们弟兄三个和姐姐将要成家立业了,操劳大半生,还没有享受到子女的孝顺就撒手而去,这怎能不让我悲伤呢?尽管上了石油技校后,我与父母的交流比较少了,但是,不交流不代表心里没有亲人啊。母亲啊,是什么邪气将你推下了悬崖?是什么鬼神让我们母子阴阳相隔?你尽管老实巴交的,但孩儿不论走到那里,都有你饭香的味道,都有你传递给我的爱和温暖。我手里正攒了点钱,打算给你,你怎么冷不丁的走了呢?你让我如何面对啊!
在母亲的灵堂前,我傻呆呆地跪着,才第一次意识到,人活在半途,还有死了的现象,原来以为人只有老了,才会死掉的………
才意识到,从今天起,我没有妈妈了,永远看不到妈妈的身影,吃不到她给我做的饭了……
人没妈妈了,是不是短了精神?奶奶没有了妈妈,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身体健康?
那两天,我脑子里尽回放着最后一次回家见到的母亲的一幕幕,想着母亲掉崖的情景,想象着以后家里没有母亲的日子……我想着,哭着,哭着;想着,脑子浑浑噩噩,几乎没眨眼。
第三天清晨,要起灵了。作为儿子,抬棺材的事儿自然离不了我。八个青壮年男人,一面四个,抬着棺材在如诉如泣的唢呐声和孝子们的哭声中往前走。尽管墓地就在我家庄后面,不太远,但我感觉好远好远,因为棺材太沉了,压得我头发胀,腿发软,尤其是右腿,感觉像拽着个磨盘,不仅走一步都很艰难,还感觉有条骨头要刺出来,扎疼扎疼的。有几次,我觉得自己撑不住了,要跌倒,但我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奶奶曾说,阳寿到了的、或者心里没啥事儿的去世人,他的棺材抬起来像被人推着,走得飞快,常人跟不上;如果死于非命、或者心里有啥牵挂的人,棺材就很沉。母亲的棺材如此沉,可能与我们都没长大有关,她心里牵挂我们,所以去黄泉的路上,走得很艰难。
好不容易抬到了墓地,我跪在了墓坑边,有意压了压自己的右腿,看着经验老到的大叔父他们,将棺材一点一点地移到墓坑,然后阴阳先生要求我和哥哥,下到墓坑,帮忙将棺材移到墓窑,将刻了母亲名字和生辰八字的墓砖放立在了棺材头前,同时还置放了那个装了加工熟的五谷杂粮的吃食罐子,自然,除了这些东西,还有母亲穿过用过的衣服等物件,都放在了棺材旁。把陪葬的东西放好后,阴阳先生这才拿木匠打线用的度量杆,量了量棺材的角度,看棺头与窑里的墓砖中轴是否对齐。弄周正之后,我们封住了窑口,然后我倒退着用铁锹磨平了我们的脚印,倒退至墙壁跟前,最后蹬着墙上的脚窝往上扒,顺便将遗留的那点脚印都磨平了。
接下来,就是往墓坑里填土。这时候,唢呐又响,哭声又起。按照风俗,女孝子们一人一铁锹土,然后扔掉铁锹,让后面的孝子抓起又铲土。女孝子们你一锹我一锹,围着墓坑转着圈子,扯着哭声,每人扔过土之后,就离开,跪在原地继续哭泣。剩下填土堆坟的事儿就由我们这些男孝子和村里人代劳了。
在尘土飞扬中,母亲的坟墓很快就堆好了,西南坐向,坟墓一头大一头小,坟头上插满了缠着白纸的桑木杆杆。那是孝子们手里的拄棍,这时候都要插在坟头上。
我跪在这个新坟前,在给母亲烧纸的这瞬一间,突然感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和母亲一样躺在这里。这个念头一出现,吓了我一跳,我才21岁啊,咋来这个想法呢?心里赶紧念叨:不会的,不会的,我正要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