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拖泥带水(1 / 2)
第66章 拖泥带水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夫子是有大智慧的人,智者得道。既是得道之人又如何来破道?”山顶上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似乎是在笑人类的渺小,不自量力。
夫子自腰间取下酒葫芦,缓缓开口说道:“可道之道本非常道,况且世之万法,齐物我,齐道术,我既是道,道又如何能拦我?”
“天下无道也久矣,将以我为木铎。”
说完这句话,夫子伸手,拈向第一棵桃树上的第一瓣桃花。
手指轻触桃树,便有一股无上的威压猛然袭上心间。
那仿佛是昊天的怒火。他愤怒于一个凡人竟敢挑战自己的权威。
“轲先生以一己之力行逆天之事,最终受天诛而亡。夫子莫非想重蹈轲先生覆辙?”
“师弟有傲骨。他一生惊采绝艳,从来没有碰到看得上眼的对手,故而想用手中一柄浩然剑去挑战昊天。他败,是败在自己手中。他在最后那一刻,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所以他死了。死在人的手里。”
“他是昊天的敌人,而我不同,我是昊天的朋友。昊天看多了人类的臣服,也是会累的。昊天需要朋友,我有这个能力。”
“今天我来,便是想问问我这位朋友,你的手下代替了你的意志杀了我的兄弟,你打算怎么办?”
“像你们这些出口必称昊天做事必言无赖的混球,想来平日思及往事,也会害怕吧。”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一语毕,一股磅礴的气势便自之间流向桃瓣。
这不是对昊天旨意自下而上的反抗,只是一种堂而皇之的平等的交流。夫子知道昊天不是不可战胜的,所以他并不需要像轲浩然那样去验证什么。
因为无欲,所以强大。
桃花上流出的那股威压在这气势释放出来后,虽未曾减弱,但相形之下,便也失去了唯我独尊的自信。
从一开始,夫子就明白,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昊天。
桃花被摘了下来。
夫子拈花,对前方飞檐一笑,笑的无比畅快,然后将花放入葫芦,对天地一视,一饮半壶。
随着那一瓣桃花离树,整个桃山似乎都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桃花还是那个桃花,小径还是那个小径,然而桃花上的威压不复,小径也终于有了尽头。
路中有桥,桥下还有水。
“上善若水?水几于道?道都已被我破了,你这水不去调戏鱼,还拦在这儿做什么?”
自桥上浇下一瓢酒,横亘于夫子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便已去除。
夫子骑黄牛而上,一路拈花伴酒。那一个普通的酒葫芦,却似乎装着喝不完的酒。
酒喝不完,满山桃花也似乎摘不尽,然而路终究有尽头,人也终究有醉的时候。
小径尽头的夫子,醉眼回望方才走过的那段路。
“我们败了。”
小径尽头的那方飞檐下面,是一座占地极广的殿宇,西陵的掌教自殿宇中走出,神情复杂看着前方那个背影。那个背影无比高大,竟似乎已快高过昊天。
随着掌教的现身,桃山上其余的十余人也现出了身形。他们当中,有神殿的神座,也有神殿散布在各处的强大客卿。所有人逗望着那个背影,带着一份警惕,更多的,确实敬畏。
那个背影没有开口,背对着所有人,继续欣赏着脚下的胜景,品咂着先前昊天怒意中夹杂的那股威势。
神殿不远处的一个茅屋中,走出一个老人,披散着头发,穿着宽松的道袍,没有西陵掌教的严肃,却多了几分自在与……逍遥。
“我们败了。”老头开口。语气亦是全然不同于掌教的佻脱。但所有人都知道,这轻佻的话语,携着怎样的重量。
听到老人开口,夫子回过神来,转身望去,望向场间十多名知命上的强者,望向掌教,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老者处。
“我们败了。”老头闭眼,又一次重复了这四个字。
西陵言败,是一种妥协,一种用来清洗双方恩怨的筹码。
“我本不是来求胜,所以你们的成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夫子眼中尽是嘲讽:“四个字换我师弟一条命,我师弟的命就这么不值钱?还是说,你觉得你知守观的老脸,生的很美?”
“轲先生的事情,是我们的不是。若是阁下觉得辱我一干人等还不够,究竟意欲何为?须知这里是昊天眼下,夫子莫不是想行逆天之事?你我皆是有大智慧之人,何苦?守‘恕’之一字,大家都好过一些。
湖光山色,草长莺飞,两人一马,逃亡。
说是逃亡似乎不太准确,因为两人的脸上虽然透出疲惫,眼神中却没有逃亡者应有的
惶恐,倒更像旅行者的风尘仆仆。说是两人一马却也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是两人一马,三
把朴刀,一把黑伞,一新一旧两个瓮。
有两个人安静地沉睡在瓮里,两个瓮安静地沉睡在桑桑怀里,新瓮干净如洗,旧瓮布满
油污。两个瓮上都有着泥土掩盖的痕迹。桑桑小心翼翼抱着它们,脸上挂满了汗珠却兀自
不肯松手,就像抱着两个沉重的世界。
罗先驭马飞驰,心无旁鹜。桑桑低头不语,一路无话。
气氛沉闷。
突然,罗先抬起头来,以微涩的声音问道:“老头……老师是怎么死的。”
桑桑一愣,认真回道:“少爷,你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四次了。”
罗先握着缰绳的手明显一僵,却没有回答。
而桑桑却也不在乎罗先是否回答,因为她知道罗先要的也不是答案。她只是自顾自讲着,
从一碗酸辣面片汤到煎蛋面,从棋局到厮杀,从山崩地裂到灰飞成雪。故事不长,不到一刻
钟便已经讲完,却道尽两个老人的凄凉落幕。
罗先长吐一口气,道:“这老头流连青楼半生,却给另一个老头陪了葬。”
罗先的语气似乎对某个老头的恨意不再那么浓烈,只是有一种无处话凄凉的惆怅。于是桑桑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没有说出少爷你这句话也感慨了三遍之类的语言,她只是安静地陪着罗先一起惆怅。
唯有惆怅。
大黑马扬蹄飞奔,在大地上擂下一串密集的鼓点,奔向不可知的远方。
罗先默然看着前路,桑桑安然看着罗先的背影。马蹄声里混杂着粗重的呼吸声,桑桑不由
痴了。
罗先却突然驻马而立,眼神凝重地看向前方。
有风起,
有鸟翩然惊飞,
有花黯然凋谢,
有人缓缓而行。
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