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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番外篇·我们相爱,为民除害⑤(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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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现在。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通知我。

“还有谁去了?”

“梨头,费矢,在清还有阿江他们都去了。”容羡低头看我,“你哥哥……也去了。”

独独没有我。

我被大家都抛弃在了外面。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和我说,或许就是怕我受刺激,情绪失控,那么萧里呢?

萧里或许一开始就没想过把我算进去吧?

我算得上他人生里的什么呢?以什么身份被邀请呢?

我擦着眼泪,“走啊,我好歹还是薄悦的姐姐,怎么,她订婚我有什么不能去的?”

容羡在我背后担忧地看着我,“这也是事发突然,我怕你现在去,会更难过。”

难过什么?难过萧里和别人订婚吗?

不,不会的,我一点都不难过,萧里订婚我老早就想好了,这种思想准备必须得有,怎么可能会难过?

我一点……都不难过……

我捂着脸靠在墙壁上,狠狠深呼吸几口气,把眼泪压下去,我对容羡说,“走。”

一定要去。

亲眼看着。亲眼见证。他和别的女人幸福。

容羡拗不过我,还是带着我去了国进会场,踏进去的时候,那个服务员拦住我,问我要请柬。

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有多么可笑。

和萧里狼狈为奸了那么久,到头来去他的订婚宴,居然被一张所谓的请柬拦在外面。

察觉到我的表情,容羡有点生气,一把将那个服务员推开,“不认脸么?这他妈是我女伴,还要请帖?”

“容少爷……”服务员立刻低头,“不好意思,萧总说了放任何一个人进来都要仔细,所以造成了误会。是我们的失职,小姐请进……”

萧里用得着这么防我吗?

我红着眼眶笑了笑,我倒要看看他和别的女人订婚的时候,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容羡带着我进场,他带我来的那一刻,原本在门口交谈的几个人都震惊了,纷纷抬头看我。

最先出声的是小梨头。

她小跑着来到我身边,穿着一身正装,满眼担忧,“你怎么来了?”

我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我为什么不能来?薄悦是薄家人,我也是薄家人啊。”

薄誊听见了动静走过来,再看见我的那一刻,男人皱了皱眉,“你……”

“为什么瞒着我?”

我看向薄誊,“萧里要和薄家的人订婚,你应该是最早知道的那一个,毕竟现在薄家一切由你做主,为什么……为什么瞒着我?”

到后来我的声音已是颤抖,“他什么时候说的?”

“几天前。”

那就是我和他那次吵架,然后容羡抱着我离开的时候了。

我握了握拳头,“没关系,我过来看看。”

费矢站在小梨头旁边,两个人身上衣服颜色是同一个色系的,乍一眼看过去还有点登对,小梨头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脸,“大家瞒着你,也是怕你受伤……你怎么来了呢,这不是自己让自己难过吗?”

“不来,我觉得我也会更难过。”我眨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一睁眼就变成别人的老公了,我要是没有亲眼见证到,一定会更难过。”

小梨头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我们都一样。”

费矢不是也要娶陆初初吗?

我们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虫而已。

后来我看见人群中萧里走来,大概是想和老朋友们打招呼,可是他没想到会看见我,于是隔着不远脚步便一停。

我抬头,看见萧里那双褐色的眸子,觉得一种窒息感朝着自己漫上来。

他身边挽着薄悦,佳人才子,倒是般配。

还好,我身边还有容羡,也不丢人。

于是我挽着容羡,用力扯着一抹微笑,上前,轻声对着萧里恭喜,“订婚快乐。”

他大概做好了我如果死缠烂打要来的话,肯定会在他的订婚礼上大闹一场的准备,但是没想过我会这么平静。

平静到绝望。

容羡跟上来,看着我和萧里对视,周围一圈的大家都跟着紧张。

我想他们瞒着我进行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这种人要是真的失控起来,场面应该也不好收拾。

可是我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说别的,就像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我还笑着从旁边侍候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萧里。

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目光中,我说,“我先干,你随意,今晚祝你订婚快乐,早日结婚,长长久久。”

喝完之后我将酒杯放上去,萧里还拿着酒杯没动,我看见他节骨分明的手指死死捏住倒着香槟的高脚杯,眼里如同风雨欲来的海平面,翻滚着不知名的危险。

可是我来不及想那么多,猝然转身离去,因为原本和卫廷出去吃饭我穿的也是正装,所以紧接着过来参加他的订婚宴也不算丢人,我在人群中穿梭,很快视野变得朦胧模糊一片。

我知道我肯定是忍不住眼泪了,脚下的步伐越来越迅速,有人跟在我身上追上来,直到无人的角落里,我回头,才发现那人是薄誊。

薄誊站在我面前,抿了抿薄唇,英俊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歉意,他说,“对不起,没有通知你,伤到你自尊心了。”

我凉凉的笑了,“无所谓,反正木已成舟,挣扎也不过是垂死之前的自我安慰罢了。”

“你那么喜欢他吗?”

“不是喜欢啊。”我轻声纠正他的说法,“是爱,爱到死那种。”

薄誊沉默,后来上前,“薄颜,你和萧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地紧握,薄誊对我说,“容羡可以。”

“不可以。”

我几乎没有多想就出口拒绝,“容羡不可以。”

薄誊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会从我嘴巴里听到这个答案。

在他的认知里,和我一起长大的,除了萧里就是容羡,我那么喜欢萧里,可是同样的,容羡也很宝贝我。

既然没有爱到萧里,那么转身回头投向容羡的怀抱,又有何不可?

薄誊看不懂我,可是我咧嘴笑了笑,“我不能伤害容羡,我也不想勉强自己。”

对我来说,没有爱到萧里,就转身奔向容羡,这种行为,是相当恶心的。

打着什么“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在一起会更幸福”这种借口,都不过是为了另外找个男人安慰自己的情伤罢了。什么“重新给个机会”,什么“被爱比去爱好”,对于那个男人来说是可悲的,对于我来说是可恨的。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退而求其次。

得不到就爱,爱不了就恨,恨不下就死。若要把第三个人牵连进入我们的角逐,那种事情,我干不出来。

容羡对我很好,我知道,他的感情也和爱情不一样,比起纯粹的喜欢来,容羡更像是一个无微不至的亲人,他可以看着我幸福,只要我幸福就好,甚至不会心生嫉妒。

所以我干不出来和容羡在一起这种龌龊的事情,拿着他对我的关怀当做我治疗情伤重新开始的靶子。容羡从来都不可怜可悲,就像狗血小说里活该当一辈子备胎的男二——他有自我认知,不会把姿态放那么低。他也会找女朋友,也会替我找男朋友,只是心里永远留着我的位置罢了。

他不卑微,我也不恶劣。我们两个,没必要。

薄誊看了眼我的表情,知道劝不了我,又问道,“容羡最近给你推荐的那个男人呢?”

我想了想开口,“卫廷。”

“哦,我认识。”薄誊果然和他关系不差,“原来是他。”

“他也和我说了,跟你认识。”我看了一眼薄誊,“看来你们俩感情还挺好的。”

“嗯。”薄誊想了想对我说,“是个好男人,前阵子他的青梅竹马没了,受打击挺大的。”

我倒是没想到卫廷温和的背后有这么一段悲剧的感情,跟着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得善终。”

“如果是卫廷的话,我或许可以放心。”

薄誊上前来,他伸手,可是在接近我的时候又顿住了,改为了替我将头发撩了撩,我确定他原来那个动作是不是想抱我。

他克制了很久,将手收了回去,“别再一个人了,薄颜。”

我冲他笑笑,“哥,我不是一个人呢。”

“我的意思是,别再为了萧里痴情了。”

薄誊看着我的脸,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对我说,“就像你对萧里一样,这世界上,同样有着很多男人……会为你着迷。”

我权当他这是安慰我,便笑了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是呢,你难得夸我一次,唉,我要拿录音机录下来,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薄誊竟然也露出了点笑意,对我说,“少贫。”

我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思绪统统压入心底。

后来容羡追过来找我,看见我和薄誊站在一起,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好薄大哥你跟着,我以为她又躲哪儿去哭了。”

我冲他撇撇嘴,“我难道老是哭吗?”

容羡翻了一个白眼,“你问这个问题有意思吗?”

我不说话了,容羡上前来抓我的手,对薄誊道,“谢谢薄大哥帮忙看着她,一会不看着就乱跑……”

薄誊英俊淡漠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深沉,“没事,等一下我要上去致辞,你们在下面看吧。回头招待你们。”

“都是自己人,薄大哥不必这么客气。”

容羡摆摆手,“你去吧,一会上场帅一点,回头也骗个嫂子回家!”

薄誊被容羡这句话逗笑了,摇着头走了,后来晚上十点整的时候,会场灯光暗了下来,在众人屏息的期待中,薄誊拿着话筒走上台。

“很高兴各位拨冗来到今天的国金会展中心,跟我一起见证我们薄家开年以来第一件喜事。”

我的手心渗出冷汗,容羡带我回到好朋友身边,小梨头上来抓着我,“没事吧啊?脸色都白了,唉……”

我红着眼眶轻声道,“没事,他们是不是这回公开?”

“嗯。”小梨头不忍地点点头,“要不我带你出去透透风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把视线转向台上,薄誊正在念开场白,阴影处我看见了萧里和薄悦在等候。

他们手牵着手,看样子也是心意相通无比般配,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在我耳边嘈杂喧嚣,后来我看见薄誊退场,挽着自己的妹妹上来,随后薄悦走到萧里身边那一刻,大家都在鼓掌。

陆在清江凛也不得不跟着大潮一起拍手。

我便也拍手,拍的越响亮,笑得越开心,心就越疼。

不疼的不疼的,疼过了就好了……没关系的……

容羡在一边将我搂进怀里,偏偏这个时候灯光在我们台下几个众人的脸上扫过,舞美掠过我的头顶,那一刻我看见萧里朝着我们这里的光亮处看过来,冰冷锐利的视线像极了撕咬猎物的猛兽。

他站在那里,脸上要笑不笑的态度让人觉得难以捉摸,可是这种态度已经是萧家大少萧里的招牌,世人都说萧里高深莫测,一般女人无法靠近他。

那么最后靠近他的会是谁呢?

我望着萧里那张白皙的脸,心头如同滚过刀刃,滴滴鲜血都仿佛淬了毒药。

萧里和薄悦交换了订婚戒指,下面有人吹口哨,高喊着亲一个亲一个,我看见薄悦红了脸庞,倒是萧里不为所动,依旧是挂着玩味的笑,轻佻至极,又漫不经心。

似乎订婚于他而言,也就走个过场。

但是挨不住大家在下面起哄,一堆看热闹的纷纷喊着,“恭喜女神和萧大少,祝你们早日结成正果!”

“结婚记得也要喊咱们啊!”

“那不得必须么,订婚都来了,结婚怎么能错过?”

宾客们欢声笑语,余敏也在后台看着颇为满意,虽然自己的儿子萧里常年都是这么一副表情,但是身边的薄悦也算是大家闺秀,两个人家世样貌都是妥帖的,她也不会插手自己的儿子的选择。

暖黄色的舞美灯光温柔地倾泻在他的脸上,将他平时冷静理智的冷白色脸庞也衬得颇有些温馨。

我跟随着人潮鼓掌祝贺,有人来拍照也笑着走流程客套,耳边听见的是无数祝贺,说他们般配,说他们圆满。眼里看见的是喜气洋洋热闹一片,印着他们背后的大片落地窗,天上万千繁星做照景,身后华灯挂满饰良辰,烟花在空中绚烂炸开,人间美景,大概是这样了吧。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掠过了无数和萧里的回忆,最后停格在此时此刻他的眼里,统统化作他瞳孔中渺小的,微不可见的,那么卑微的,一个我的倒影。

******

订婚宴结束了以后,萧里下来和亲客们喝酒打招呼,大家都纷纷祝贺他,年轻有为,又有佳人在侧,着实让人艳羡。

我们这一桌全是玩的要好几个,萧里拿着酒杯过来的时候大家都了然地笑了笑,身边薄悦倒是一脸害羞,大概还没有这么公开和萧里招摇过市过,现在都有人喊她少奶奶了,让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美人害羞也是动人的。

薄誊先把酒杯举起来,“庆祝你订婚。”

萧里对着薄誊说,“庆祝大哥得偿所愿。”

薄誊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最后扯了扯嘴角,“说什么呢,你不乐意,没人能逼你订婚。”

萧里笑笑不说话了,“开个玩笑而已嘛,来,干杯。”

大家看不懂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后来轮到我的时候,萧里拿着红酒瓶过来,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跟着晃一下。

小梨头看热闹不怕事大,在那里嚷嚷着,“和别人敬酒都是香槟,怎么和薄颜就是红酒了?”

“侯伯王酒庄的红酒,啧啧,真是大手笔。”陆在清这人纨绔阔绰,对于玩酒那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了萧里手里的酒,“和拉菲庄园齐名的一级庄,这么舍得?”

我心口抖得厉害,只能跟着开玩笑下去,“别这么夸张了,你是不是因为要当我妹夫,辈分比我小了,所以不乐意?”

萧里没说话,手法熟练地开了红酒,节骨分明的手指优雅细长,动作十分专业,搭上他那张俊脸,看着很养眼。

我能想象他若是个变态杀人犯,在拧断女人脖子的时候,也是用这双白皙修长的手,背景必得放着优雅华丽的爵士乐,血点子溅在地上的时候都是跟着音乐跳动的节奏,才称得上是一场完美犯罪。

萧里将暗红色的液体推到我面前,对我说,“喝了吧。”

我眼眶酸涩,看着萧里,“真的要我喝吗?”

我觉得眼前这杯酒就像是孟婆汤,喝下去,我和萧里之间恩断义绝,互不纠缠。

我几乎是颤抖着端起来,对面薄悦好心情地眯着眼睛,对我说,“谢谢姐姐的祝福。”

我狠狠一笑,随后仰头将那杯酒喝下,萧里也总算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他原来大概做好了我纠缠的准备。

看着我把酒喝完,他过来伸手接空酒杯,一边也对我回敬酒,笑着将那些客套的台词端出来,对待我如同对待别的来宾,“我还记得你以前第一次喝红酒的时候,被味道苦涩地差点吐,我敬当年的你,也敬当年的我们……”

我面无表情地将他伸过来的手一下子拍掉,眼神空得像个黑洞,看着他道,“别说你那些没有新意的过去了,那些事情,我都忘记了。”

萧里表情愣住,随后我坐下,将空杯子递给一边的服务员,萧里将自己手里的酒喝完后离开,那动作干脆利落到没有一丝留恋。

我进一步,他退一步。我退一步,他退一百步。

后来那天回去,夜里下起了大雨,容羡在雨中追逐着我的脚步,身后小梨头他们也跟了一路,我在雨中抱着自己放声大哭,小梨头硬生生被我的哭声激得自己都哭了。

“不就是没爱到萧里吗?”小梨头冲我撕心裂肺地吼,“世界上爱而不得的那么多,又不缺你一个!”

我在雨中笑得眼角滚烫,“真好……真好……”

容羡去撑伞,薄誊去开车,他下车的时候,我看见副驾驶座下来另一个男人。

卫廷在雨幕中走来,想来是薄誊喊他的。

他大步朝我疾走而来,步伐溅起脚边的泥水,随后一把抓住我,滂沱大雨之中,他用吻堵住我所有的哭声。

我的目光望见远处雨中似乎还站着两个身影,萧里手里抓着伞出来,脚步却一顿。

我看见他在雨中被淋湿的那张脸,暴雨劈睫,像极了高中时代那个惊心动魄的少年。

此时此刻,雨水劈头盖脸砸在我脸上,我睁大了眼睛,回过神来推开了卫廷,但是他一把抓住我,那力道和萧里尤为相似——我愣了一下。

此时此刻暴雨交加中闪过一道惊雷,我看见了他的表情,也看见了远处萧里那张苍白的,被雨淋湿的脸。

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没有撑开的伞,可是我来不及思考什么,卫廷就脱下外套盖在我头上直接把我整个人抱起来。

然后朝着车子里狂奔。

一边撑着伞跑过来的容羡都愣住了,末了骂了一句,“靠,有人把我的活儿抢了!”

小梨头也被费矢一把抓了回去,小梨头哭着回头,费矢当场发飙,“跑雨里觉得自己特别有面子是不是!”

小梨头还在担心我,没想到被费矢上来一顿骂,整个人僵住了,扑扑簌簌地发抖。

陆在清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别凶她了,也是为了薄颜。”

费矢冰冷地看了一眼陆在清,随后用力扯着湿漉漉的她上了车,嘭的一甩车门。

容羡看了眼陆在清,陆在清也看了眼他,剩下一个江凛也撑着伞在雨中沉默。

容羡:“我觉得我们仨是来打酱油的。”

陆在清:“我也觉得。”

江凛:“……”

萧里看着薄誊开车带着我和卫廷走,细瘦的身影斧劈了雨幕,站在那里,如同一尊不会呼吸的雕像。

后来薄悦也打着伞出来,“阿萧,什么事走得这么急?”

看了附近一圈,空荡荡的没有别人,那为什么萧里跟看见了什么似的冲出来这么急?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打在人的脸上凉进骨子里。萧里凭空倒退两步,手里的伞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容羡打伞经过,表情冷漠,只剩一句。

“我们之中,最后谁都不是赢家。”

******

我坐上车就打了一个喷嚏。

卫廷抽了一张餐巾纸给我,我说,“多谢。”

卫廷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撑着下巴看我,“怎么呢,拍苦情戏呢?雨中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我被他这个台词逗笑了,颇为非主流地说,“这是告别我最后的爱恋时代。”

前方薄誊开车,透过后视镜看我一眼,卫廷笑了,“今儿个你哥打电话跟我说,务必要我晚上过来接你一趟,说是你估计得出事。我还在想什么事呢,果然没让我失望。你哥料事如神。”

我心中咯噔一下,扭头问薄誊,“你老早想到了我会这样?”

薄誊表情淡漠,“随便猜猜就能猜到,你嘴巴上说着没事没事,事实上肯定要死不活。”

我不说话了。

卫廷在一边吭哧吭哧地乐,随后又给我擦了淋湿的头发,对我说,“这出戏真大,付出的精力也不少吧?”

我说,“我都撕心裂肺的,真的。”

卫廷以为我在开玩笑,顺着我说下去,“好。”

可是,真的。

真的。

我靠在薄誊车子后排的椅子上,随后闭上眼睛,薄誊问我去哪,“还回帝景湾吗?”

“那房子我卖了。”

“嗯?”

卫廷和薄誊投来了眼神。

我扯了扯嘴角,“萧里就在我隔壁。我住不下去,干脆卖了。”

“就这么卖了?”薄誊还有些不信,大概他觉得我哪怕每次都说要放弃要放弃,心底还是留着一丝念想的。

只是这次截然不同。

我说,“卖了吧,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你当初陪人家喝酒才要来的房子。”薄誊节骨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真狠得下心?”

“哎呀真卖了真卖了!”我干脆嚷嚷,“容羡帮我挂上去了!有没有人买不知道,反正我是真的出售了!”

卫廷过来看我一眼,“那你这次下的决心还是挺坚定的。”

是啊,我每次逃离萧里的决心都很坚定。

但是在后来又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都会溃不成军。

我干脆说,“送到雅诗阁吧。”

“你那里房间还没退啊?”卫廷笑了笑,“我以为你们已经退房了。”

我干脆说,“不退了,以后常驻雅诗阁,雅诗阁酒店是我家。”

薄誊推了推眼镜,“打算住多久?我去前台帮你付了。”

“不了不了,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好歹我的日子不算拮据,雅诗阁三四千一天还是可以开销的。

后来薄誊送我到停车场,卫廷拿着那件湿掉的外套跟我一起出来,对我说,“这回总得邀请我上去了吧?”

我看了眼湿漉漉的他,只能笑笑,“行,只要你别做什么混蛋事。”

薄誊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跳了跳,“卫廷有分寸的。”

“这么放心我?”卫廷爽快地笑了两声,“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看来我不能辜负你们的期待。走吧,我保证不动手动脚。”

这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也不尴尬,倒是带着一股子落落大方。

我坦诚地笑,带他上楼,出了电梯就找自己的房间,刷了房卡进去,我说,“你先洗澡吧。”

“你先吧。”卫廷把头发都往后撩起,露出那张轮廓刚毅的脸,“毕竟还是要让女士优先的。”

“好的绅士大人。”

我也不客套,拿了浴袍进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卫廷在外面吹着暖气玩手机,我看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也不比我之前好到哪去,还有点愧疚,“我好了,你进去吧。”

我觉得很奇怪,男女共处一室加上先后洗澡这种暧昧的事情,跟卫廷一起相处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还有一种正气凛然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卫廷进去前对我说,“我没带换洗的内裤。”

我乐了,“我有,蕾丝的,你要吗?”

卫廷丢出一根毛巾来,表示拒绝,“麻烦薄大小姐帮我打个内线电话买一条可以吗?”

我接住毛巾,“OK。”

这期间容羡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在干嘛,我说刚洗好澡。

他又说,“卫廷呢?”

我说,“在里面洗澡。”

“……”对面沉默了好久,他说,“你……你记得保护自己身体,过程不要太快知道吗,不然是你自己吃亏……”

我乐了,“要不你过来一起?”

容羡说,“算了吧,人多这爱好只有陆在清有。”

末了他又像个老母亲一样叮嘱我要注意啥啥啥,还补充道,“那什么,要是那个不和谐,踢了再找。”

我拿着手机笑出声来,“拜托,我还不是那种人。”

容羡在对面嚷嚷,“你就乐意和萧里是不是!萧里很厉害吗?”

我贼老实地点点头,“很厉害。顶峰。”

“……”容羡估计是被这句话气着了,我听见他在对面喘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最终还是没憋住,怒吼,“那你他妈也没福气享受了!你就只剩回忆意淫了!”

我说,“我乐意!”

“不知好歹!”容羡骂我,“我不给你助攻了,你爱咋咋吧!盖棉被纯聊天也随便你,放走了一个好男人我不带给你找第二个的!”

我笑着挂了电话,然后卫廷洗完澡,把门拉开一条缝,热气腾腾地伸出一只手来,“内裤。”

我跟个大爷似的躺在床上穿着浴袍,怡然自得玩手机,“在外面桌子上,挂空挡出来拿。”

卫廷带着笑气说,“我怕吓着你。”

“……”我从床上坐起,“壮士,站那儿别动,小的给你送。”

卫廷哈哈大笑,我下床拿了短裤挂到他手指上再蹦回去。

他收进去,过了一会穿了另外一件浴袍走出来,看见我在床上玩游戏,眯眼就笑了,“没在想那个男人?”

我头也不抬,“想啊,但是除了想又不能干别的。”

“他哪里好,让你这么喜欢?”卫廷在我身边坐下,带着氤氲的湿气,朝我袭来。

我认真想了想,“长得帅。”

“……”卫廷沉默了一会,“你这纯粹只是看脸。”

我没有否认,“是看脸呀,长得好看难道不诱人吗?”

卫廷笑着对我说,“我倒是听说过一句时下在男男女女之间很流行的话,说什么‘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我张口就来,“扯淡,好看的皮囊三千一晚。”

卫廷又转过身去乐,“你真有意思。”

我顾着玩手机,刷到了薄悦的朋友圈,大意就是感谢今天的来宾,来参加她的订婚宴,她以后会踏实走每一步,谢谢大家祝福之类的。

我冷笑了一声,迅速将这条朋友圈翻过去。

“咦?”

卫廷抓住我的手指,“刚刚那个,是不是订婚那个女的?”

他抓着我的手指的时候,像是触电一样。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我说,“嗯对。”

“你妹妹?”

“是的。”

卫廷嘴角上扬,竟说了两个字,“恭喜。”

这声音和萧里当时口口声声在我耳边的恭喜同时响起。

同时响起,就跟利刃似的直接刺穿了我的肺腑,透过他我竟然看见了萧里那双冷淡的褐色眼睛。

我颤抖了一下,问道,“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卫廷摇摇头,“你继续吧,爱情总该有个输赢,输了也得把路走完。”

我笑着笑着,有点止不住眼泪,“输了丢人吗?”

“不丢人。”卫廷对我说,“靠别人的退让才赢来的爱情,才叫做丢人。”

我听见卫廷这么说,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里我想了挺多事情,可是到了最后,还是屈服于萧里那双冷漠凛冽,把什么都不放眼里的眼睛。

我觉得,我也只不过是他眼里的一个风景。

卫廷松开我的手,在我身边躺下,又对我说,“你就没考虑过别人吗?”

我摇摇头,“没有,对我来说,不是萧里,谁都一样。”

“有些过分残忍了。”卫廷笑了笑,“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我没说话,算是一种默认。

或许从某方面来说,我就喜欢这样逼自己,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把一切的可能性通通斩断,心甘情愿受困于萧里的掌心,然后一遍遍重复痛苦。

那句歌词怎么说来着,能为你忍受,然后当享受。

我把我为了萧里忍受的一切痛苦,当做了一种痛爱的享受,他让我上瘾,让我被他驯服,除此以外别人给我的任何东西……都不过是一种不痛不痒的付出。

这样很病态对不对?我也知道。

高中时代做的孽开始,到现在,也差不多该饶了我吧。

我闭上眼睛,对卫廷说,“你为什么会想来接我?”

卫廷眯眼,“因为薄誊打电话给我。”

“还有吗?别的理由。”我仍是没有睁开眼睛,却固执地追寻一个答案。

别睁开,别去看……我对卫廷说,“比如说……为了我而来。”

我明显察觉到卫廷的身体僵了僵,随后他的声音贴近我,跟针似的扎在我身上,“薄颜,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别去看……我觉得我喉咙口都在颤抖,闭上眼,一切都是萧里,一切又都不是萧里。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想和我有进一步的关系吗?”

我将那句话从嘴巴里说出来,全过程都没敢睁开眼睛看卫廷的脸,大概怕……怕和自己脑海里那张脸截然不同吧。

萧里,我可以把别人当做你吗?

一段冗长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这期间我也没有说别的,只是紧张,死死握着拳头,从卫廷的视角看过去,甚至看见了我睫毛的颤抖。

随后,男人伸手,身体覆上我的,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薄颜,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说话,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不要看……不要看……看不见就不会想,不会想就不会怕,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摆脱萧里的……

卫廷手伸上来,温柔的拂过我的脖子,我知道他的性格比起萧里来要沉稳太多,可是就是这种截然不同的动作,会让我觉得恐慌。

我习惯了萧里的凶狠,甚至只能屈服于他的凶狠。

这对我而言多么可悲可笑。

卫廷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我声音都带着哭腔,“不行……”

“睁开。”

“不……”

他吻我,那陌生的气息侵占了我的所有触觉,漫长的一吻,几乎要将我胸腔里所有的呼吸都夺光,我才因为有些喘不过气而猛地睁开眼睛,用力深呼吸了一下。

“薄誊告诉过我。”

卫廷手指穿入我的发丝,他轻柔地捋着我的头发,就像是在给一只炸毛的小兽顺毛一般,“你有……心理疾病。”

他说话的方式已经很隐晦了,尽量在照顾我的尊严,可我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随后捂住脸痛哭。

我说,“对不起……”

我说,“是我有病,对不起……”

到了后来,情绪到了一个巅峰,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对不起,卫廷……对不起萧里……”

卫廷眉毛死死皱着,把我抱进怀里,“你没有对不起谁。”

我手指僵硬如同死后僵直的尸体,死死攥在一起,连我自己都伸不开,后来是卫廷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扳开,将一杯温水塞进我手里。

我颤抖着,甚至晃出来几滴。

卫廷看着心疼。“你别强迫你自己。”

“我不强迫自己,我就没有活路。”我很想把手里的水杯摔了,歇斯底里。可是我的歇斯底里谁能理解呢?

我心里想了一万句,掏心掏肺写出来一千句,跪在地上嚎着哭喊一百句,能有人看得懂十句,都算我这辈子没有白活。

我用尽了力气把水杯放回去,随后躺回床上,拿手遮住脸,无声抽泣。

小腿像是抽筋了一般,一边疼,一边哆嗦,我厌恶自己这样的反应,可是……我拿自己无能为力。

卫廷对我说,“深呼吸,深呼吸。”

我慢慢起伏胸膛,卫廷又对我说,“不要去想,你这辈子活得都太累了,永远都在强迫自己。”

我觉得眼前的视线又模糊了,从来没人这样形容过我。

强迫自己去和别人成为好朋友,强迫自己活下去,强迫自己在薄家争得一席之位,强迫自己走出那个冷血无情的何家。

最后的最后,还要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爱萧里。

卫廷来触碰我的手,“没事了,你可以放过自己了,薄颜?”

他在我崩溃的边缘试探性喊我,如同黑夜里有一束暖黄的灯光投射进来,烫传出一个洞,微不可见,却切实存在。

“薄颜?”

我深呼吸,让自己有力气和理智去回复他。

“你别怕,你每次逃避这种情绪,越是逃避,反应就越是激烈。”卫廷笑着对我说,“这没什么不正常的,薄颜。人都会有排异反应,我小时候看见鬼片也会被吓的不敢走路,有的人厌恶毛毛虫,有的人怕狗,还有的人恐惧幽闭。你是正常的,你是对的……”

他慢慢地开导我,温和的声音如同一缕阳光打在我身上。

我身上到处都是鸡皮疙瘩,可是慢慢的,我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下去。

卫廷大概是发现了我的好转,打了个内线电话,叫他们送来了温牛奶,替我倒出一杯,“安神的,喝点?”

我接过去喝了几口,觉得情绪随着牛奶一并被淹没了下去,红着眼睛看向卫廷,“谢谢你。”

“这没什么。”卫廷勾唇,还是那副完美的笑容,“放心吧,我说了不会动手动脚,你别勉强自己。”

我感激地朝他点点头,“让你看笑话了。”

“不,我觉得你很勇敢。”

卫廷用那种很沉稳的眼神看着我,这样的男人让人觉得他的胸膛相当宽厚可靠,眼神如水般沉着,甚至能安抚我焦躁惊恐的内心。

“你让我看见了你想要迈出这一步的勇气。”卫廷笑了笑,“这已经足够了。慢慢来,终究会摆脱这个阴影。”

在我遇见卫廷之间,我从来只知道语言伤人有多锐利深刻,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寥寥数语也可以拯救一个人。

我红了眼眶,扯着嘴角笑,“你为什么这么会哄小姑娘。”

卫廷看我一眼,“姑娘不就是用来哄的吗?”

我擦了擦眼泪,“好的,我做好准备了,你可以继续哄我了。”

卫廷扑哧一下乐了,“我搜肠刮肚也就这些话了,你要我再发挥,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彼此都笑了。

进退有度,翩翩君子。

真好,真好。

我要是能爱上他就好了。

后来卫廷替我盖上被子缓缓睡去,直到我陷入沉睡,男人依旧坐在床边,表情深沉如海,辽远寂静,却深不可测。

【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应该比之前好了。】

【都靠你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解决……】

【我不知道。】卫廷打过去几排字,【可是容羡,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怎么办?】

容羡的视线猝然一紧,眉头皱起。

【容羡:你几个意思?】

【卫廷:就字面上的意思。】

【容羡:……】

【容羡:我警告你,别打那些不该有的主意!】

【卫廷:从你和大哥找上我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早晚会超出你们的掌控。】

【容羡:你想怎么样?】

【卫廷:就这样,和你吱一声。】

【容羡:你要是真的敢动她,别说我。萧里都不会放过你!】

【卫廷:拿萧里来威胁我?好笑不好笑?我有自己的分寸,不用你来指指点点。剩下的事情我明白怎么做。】

【容羡:好自为之。】

【卫廷:晚安。】

******

另外一边,萧里烦躁地将酒杯掷在了名贵的毛毯上,暗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竟有些像盛开的鲜血。

“啧,给老子舔干净。”江凛皱着眉,“我请你喝酒,你来给我搞破坏?”

萧里笑着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多少钱,我给你买一条。”

“孤品,苏白大师的,人家死了,生前就这么一条。”江凛抿了一口酒,“你,赔不起。”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我赔不起的。”萧里喃喃着,“我翻一倍原价给你。”

“滚蛋,十倍都没用。”江凛站起来,走到一边桌球面前,拿着细长的杆子,身影修长,动作优雅,一杆进洞,传来咚咚的响声,“订婚不是喜事么?怎么会想到烦躁找我喝酒?”

“就是烦。”萧里往后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那发丝被他随意抓出了一个凌乱不羁的造型,乍一眼看过去竟然漂亮得出挑。

他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薄颜和别人走了,我,不,开,心。”

萧里一字一句说着我不开心的时候,江凛在一边眯着眼笑得尤为开心。

萧里不爽,皱着眉把眼神扫过去,“你那是什么表情?”

江凛因为和萧里关系好,特别不怕死地说,“幸灾乐祸的表情。”

萧里啧了一声,抄起手边烟灰缸,“sayitagain,please?”

“NO——”江凛笑着回复他,“戳到痛处了?”

萧里烦躁地把烟灰缸放下,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不清楚。或许是的。”

他对于感情倒是挺坦白的,该不爽就不爽,倒是不至于口是心非。

但是就是因为太过于坦白,所以无所畏惧。

江凛摩挲着酒杯的杯口,对着萧里道,“你这就是在薄颜身上摔跤了。”

萧里冷笑,“什么概念?”

“你喜欢她。”

萧里的表情愣住了。

过了一会,这人渣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了一句,“嗯,然后呢?”

这回轮到江凛愣住了,“你不否认?”

“有什么好否认。”

萧里重新从红木橱柜里拿了一个崭新的高脚酒杯过来,“喜欢又算不上什么。”

比不过让他自己活得开心。

“我观察你这样挺久了。”

江凛在一边意味深长地笑,“每次薄颜身边有男人的时候,你就会这样。”

“烦。”

萧里又是重重啧了一声,“我不想让别人碰她。”

“你又不是她的谁。”

江凛笑得更加高兴了,巴不得萧里变成这副烦躁的样子,“你也就想想吧。那天那个雨里冲出来的男人是谁?”

“不知道,哪儿来的炮灰。”萧里点了一根烟,吞吐着烟雾,“对我来说,薄颜可以生可以死,但是唯独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不和别人在一起。”江凛顿了顿,“难道等你结婚了,当你的小三?”

萧里居然还认真思考了那么一阵子,“也不是不可以。”

江凛恨不得拿着手里剩下的酒泼在萧里那张冠冕堂皇的皮囊上面,“你他妈太渣了吧?”

“我不想看见她跟别人亲热的样子。”萧里将烟含在肺里好久,吐出来的时候抬了抬眼皮,“没劲。”

“我有狠货。”江凛勾唇,“叶天老爸带给我的。”

“叶天老爸为什么会给你这玩意儿?”

看着江凛起身去橱柜里翻东西,过了一会还找出一盒烟纸,随后他解开一个小透明袋,将带着香气的叶子倒在桌上用手卷,小手指拨着那些剩下的零零碎碎,替萧里塞进了烟草里面。

“这么熟练?”

“这是他爸爸带来的狠货。”

江凌用手指沾了一点红酒将外面的烟纸卷起来,“想试试上瘾吗?”

萧里的眉目变得朦胧,却又惊心动魄,“卷个烟说得这么腥风血雨。”

“不……我的意思是。”

萧里点燃了那根手卷烟,江凛才缓缓道来,“爱情,才是最浓烈的致幻剂。”

萧里的眼睫毛颤了颤,随后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翻滚着在他的肺里来回,带动了血液加速流淌,脉搏跳动着,瞳孔微缩的瞬间,萧里身体一僵。

江凛笑了,“在想薄颜?”

“草。”

被看穿,萧里捂着嘴咳嗽,江凛见到自己好兄弟这一幕,心情特别好地嘴角上扬,“萧里,我可没提前提醒你,你要是结婚了,薄颜绝对跟你一刀两断。”

萧里抬头,眼里隐隐有着江凛看不懂的情绪,“这话怎么说?”

“因为薄颜这辈子最要的就是面子,不管是里面的面子,还是表面的面子。”江凛盯着萧里的脸,“你娶了薄悦,就必须得放弃薄颜。这是薄颜的底线,你不是不知道。”

萧里含着烟雾沉默许久,而后慢慢吐出,“我知道。”

“可我就喜欢……踩着她的底线,看她为了我痛苦的样子。除此之外,我察觉不到任何她的爱意。只有这种时候,才够鲜明。我喜欢这样。”萧里愉悦地眯眼笑,“或者说……我喜欢收获她的喜欢,但是不想付出。因为被人追捧的感觉,很美好。”

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换别人老早被打死无数次了!得亏你是萧家大少没人敢动你!

“薄悦呢?”江凛捏了捏眉心,觉得事情有些棘手,萧里不肯放薄颜走,那么薄悦怎么办?

“你不是要娶她了么。”

“关我什么事。”萧里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笑得还有些嘲讽,反问道,“只不过娶她而已,结婚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个空头罢了。你觉得我这种人看着像是会婚后安分守己的好男人吗?”

开什么玩笑,萧里会让自己受委屈?生死都不是什么大事,结婚算什么?

薄悦能忍,就让她忍着呗,要结婚他同意,要离婚他也无谓,又不是他求着她的,凭什么要让他为她负责?

“人渣。”

“Thanku。”萧里发音一口纯正的英腔,“Yes,Iam.”

江凛摇头,“早晚会后悔。”

“那就后悔吧。”萧里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后悔也是一种快感。”

“要是薄颜真的和别人跑了呢?”江凛犀利反问,“她若是放弃你怎么办?”

萧里愣了愣,大抵是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他一直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可是未来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就像卫廷的出现一样。

他和夜色一起沉默,吞没一切意乱情迷。

******

我和卫廷后来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十点容羡在外面狂敲门,我说,“你他妈比打扫卫生的阿姨还要勤快。”

容羡嚷嚷,“见过这么帅的打扫卫生阿姨吗?”

我乐了,“那就是夜总会牛郎的上门服务?”

容羡摊手,“那给我小费,十块起。”

圈子里的小费都是用几块钱几块钱说的,很少说全部。十块钱就是一千,一般都是这个价起。

“没钱。”我被他逗笑了,“进来吧,带早饭了吗?”

“美得你,还给你带早饭。”容羡进门就是一通骂,“房间怎么这么乱?狗窝一样……唉我给你整整。”

“真成打扫阿姨了。”我笑着摇摇头,“别吵醒卫廷,他还在睡。”

容羡背影一僵,转过脸来咬牙切齿,“和他睡了?”

我立马摇头如拨浪鼓,“怎么可能?我像那种人吗?”

“你就是见色起意的人。”

“那我也有色心没色胆。”我立马接上,“除非遇上萧里那种不要脸的,那我俩正好。”

“……”容羡对我没辙了,叹了口气去替我整理衣服鞋子,后来卫廷朦朦胧胧醒来,看见自己眼前正对着一个男人。

立马嗡的一下吓醒了。

我靠,昨儿夜里还是个大美女,早上醒来变男人了?他性取向没出问题吧……

卫廷从床上卧起,看见了容羡那张脸,好气又好笑地伸手盖住自己的额头笑了一阵,“你能别吓我么?”

“嗬!”容羡撇撇嘴,“自己睡得太熟出现幻觉了吧?”

卫廷翻身,身上的浴袍因为昨天夜里翻来覆去所以落下一大截,露出大片腹肌,容羡啧了一声,“拉上去!像什么样子!”

“怎么,我大姑娘啊?还不能露肌肉?”卫廷被容羡气笑了,“说的跟我像昨天夜里被摧残似的。”

“我现在就想摧残你。”容羡咬牙切齿,“用菜刀。”

“别,我对这种play没兴趣,对男人更没兴趣。”卫廷站起来摆摆手,去浴室里刷牙洗脸,“你要是真的想做什么,可以穿个裙子来勾引我试试。”

“滚蛋!”

我一下子笑了,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太有趣,忽然间想起高中里有一次联欢晚会,萧里和容羡被强行逼着穿上裙子到舞台上跳男版白天鹅的样子。

“我还记得你高中穿——”

“闭嘴!”容羡大喊着,“黑历史不要再说了!萧里那会也没多好看!”

从别人嘴里提到萧里两个字,原来和从自己嘴里故意拿捏着无所谓的口气说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我表情愣了愣,随后又故意笑道,“好好,不提了。”

“你这几天没事吗?”卫廷刷了牙出来找我,“没事的话,一起来吧,我们公司有个年会。”

“那我也去。”容羡站在那边就像一个护犊子的老母鸡,“正好,我也空着。”

“好啊。”卫廷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一起吧,喊你们那几个朋友来也行,就那天夜里看见的。”

容羡转头看我,“你想去吗?去的话我帮你喊。”

“去吧,反正闲着也没事干。”离了萧里,整个世界都空下来了。

空荡荡的,寂寞到让人发疯。还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吧。

我顿了顿,说,“我有点想上班。”

容羡和卫廷同时用一种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我,隔了好久两个人唱双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搭着——

“就你?”

“也要上班?”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过几天就被炒了。”

“你还是安安心心卖假货吧。”

“别去祸害人家公司老板。”

“……”我沉默好久说,“我真的想从良。做一个真善美的,积极向上的,独立自主的,在都市里闯荡打拼的白领都市女郎。”

容羡说,“我先来,我尿烫,让我滋醒她。”

我对于容羡和卫廷这样看我的眼神尤为不爽,“我看着就不像一个好人么?”

容羡和卫廷同时摇头,“不像。”

我对于他们俩这个反应,皱起眉头,“别这样看我,我说真的,回头找一份工作……”

“来我们家上班好了呗。”容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似的,看了我一眼,“随便过来找个职位给你,然后你上着看看。”

我顿了顿,“那我进去跟不上班没两样。”

“你也知道啊。”容羡叹了口气,“但是你要是去外面,我不放心。万一有老板潜规则你怎么办?”

我笑了,“是吗,你还担心这个?我看着像是会被潜的人吗?”

容羡很认真地说,“得防。”

我不说话了,几个人沉默着收拾好东西,就在房间里坐下,因为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该干嘛,眼神在卫廷和容羡之间来回扫,发呆。

后来干脆容羡喊了一句,“我带你去看场电影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卫廷,“你介意吗?”

卫廷被我问的发笑,“我怎么会介意呢?”

“那好,走吧,反正闲着。”我想着这日子越过越不是滋味了,是时候真的给自己找个工作了。刚想问容羡看什么电影,手机响了。

我拿过来看了一眼,我哥。

他主动给我打电话的次数少之又少,一般都是家里有事,才会联系我。

而且必须是大事,小事薄誊一个人轻轻松松能解决,只有出大事了,我才会被叫回去。

我皱着眉头接通,薄誊在那端冷漠地说,“回家一趟。”

我愣住了,“出什么事了?”

“大姑他们来了。”薄誊压低了声音,“人……有点多。”

我听见这个的时候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我父亲的后事还没彻底解决,而我居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后来薄誊说,“你快点回来,薄悦也回来了。”

我呼吸一窒,“她这阵子没在家里?”

“你在想什么?薄悦和萧里订婚了,早就搬去萧家了。”

薄誊这道声音刺穿了我所有伪装的坚强,我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颤,强撑笑着说,“那好,那我也回来。”

薄誊在那里应了一声,在我要挂断之前,他最后说了一句话。

“薄颜……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我心神恍惚,难道薄誊知道了什么,或者说……预料到了什么?

我神色复杂挂了电话,后来卫廷问我,“是薄誊?”

“嗯。”我叹了口气,“我父亲的后事……还有一些没解决。抱歉,不能和你们去看电影了,我得回薄家一趟。”

“无碍,本身也是临时起意。”卫廷替我拿外套,“我送你。”

“好。”我往外走,容羡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我没拒绝,容羡知道我家的一切,没什么好避嫌的。

容羡又道,“我怕你……受什么刺激。”

我没说话,沉默着跟着卫廷往停车场走,后来报了地址,卫廷踩下油门便送我们出发,一路上我们三个人都沉默,各怀心事。

******

到了薄家的时候,我的手刚放在门把上,里面就传出一道女声,尖锐,又带着冲击性,“薄誊,做人不是你这个道理!”

我愣住了,薄誊在一堆亲戚里口碑向来很好,怎么会突然之间遭受这样的对待?

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发现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看见我的时候,大家纷纷转头看我这个突然间闯入的外人,我扫视了一圈,粗略认出几个亲戚。

大姑小姑都来了,拖家带口地来到薄家的客厅,我走进去,薄誊过来接我,“你来了。”

我脱下外套,薄誊接过去,刚把衣服拿到手里,小姑倒是先开口,“哟,这不是薄颜吗?”

我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小姑,但是小姑看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还记得我呢。”

我淡漠,“怎么会忘了呢,都是一家人。”

“哟,你身边这位是?”小姑他们对于我这个一家人的称呼尤为不屑,听到我这么说,都没有去搭腔,倒是问起我身边的容羡,大抵是在猜想这人是谁,毕竟容羡也有两年没回来了。

容羡抬头看了一眼我的小姑,对方要么还没认出来容羡,要么就是看不起容羡,觉得我这是带了一个野男人回来。

大姑发现了容羡的沉默,嘴角冷笑,“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难怪自己也是这种货色。”

我垂在身边的手指倏地攥紧,心说她这是想干什么?直接开腔嘲讽我?

我忍不住想反击,薄誊拍了拍我的背,替我把火气压下去,又看了容羡一眼,这要放在平时容羡肯定冲上去先扇她两耳光,但今儿这人是我的亲戚,而且事关我的家事十分要紧,他也不能冲动替我坏事。

我难以想象我还没进来的时候他们是如何针对薄誊的,抬头看见大姑小姑那眼神,让我十分不舒服。

“大姑小姑怎么来了?”

我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像个一家之主一样倒了一杯茶,刚想喊下人给他们几个也上茶的时候,门又被人推开了,紧跟着薄悦和萧里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呀,悦悦呀!”小姑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大转变,和面对我时的截然不同,几乎是笑着迎上去的,“怎么现在才来?”

薄悦明显也是高兴的,拉着小姑的手,“姑姑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怎么到了才和我说。”

“小姑怕贸然来打扰你呀。”几个人笑着站在一起,那气氛和原先完全不一样,我和薄誊对视一眼,我茫然,他深沉。

“这是萧里吧?”小姑又打量了薄悦旁边的萧里一眼,萧里依旧是那副样子,冷冷地应了一声,“小姑。”

“哎哟,一表人才。”大姑小姑和薄悦那个亲热劲就跟过年走亲戚似的,丝毫看不出是因为薄梁死了过来闹的。

一通寒暄之后,他们才又把眼神放回我这里,我还听见薄悦和我打了声招呼,“姐姐下午好。”

我睫毛颤了颤,没应,就眼神看过去扫了一下,薄悦果不其然摆出一副小心翼翼受委屈的样子,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姐姐?”

我张嘴就想说让她别烦,但是薄誊比我早了一步,开口道,“小姑,人也来齐了,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不如明说。”

我看见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容羡在一边沉默,进了这个家,他就没发出过一丝声音,就沉默地陪在我身边。

萧里也看见了容羡,两人抬头对视的时候,那眸光里都带着各自的深意,像是一种……无声的搏斗。

后来小姑哼了一声气儿,对着薄誊开口道,“阿誊,大家也知道你是这薄家的顶梁柱,但是我们也到底算薄家的一份子,老梁走了,这东西统统是你们几个的,说不过去吧?”

他们喊我的父亲为老梁。

这个时候,大姑小姑几个孩子在沙发上闹腾,拿着薄梁生前挺喜欢的一套茶具在那里玩,抛上抛下,活脱脱熊孩子的典范。

我没忍住,说了一句,“那套茶具二十万,你们摔碎了,得赔。”

熊孩子们纷纷怔住,像是被我语气里的冰冷吓了一跳一般,又立刻将东西放回去,可是这么一来,大姑小姑不乐意了。

“薄颜,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这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们,玩一下怎么了?再说了,不过几个杯子……”

“就是就是!”熊孩子有家长撑腰,一下子成了山大王,在那里拿着茶杯冲我摆鬼脸,“我就摔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表情嚣张得意,和大姑小姑脸上的跋扈简直一模一样。

我皱着眉头,那熊孩子就一杯水泼过来,我来不及闪躲,茶杯水泼了我一身,他们还在高兴地喊着,“哦!中了!叫你刚才凶!哈哈!”

我受了极大的侮辱,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死死握着拳头,薄誊看不下去了,上来喊了一声,“干什么!给你表姐道歉!”

“表哥为什么帮着表姐!”

熊孩子指着浑身湿透的我嚷嚷,“表姐不是好东西!”

小小年纪就说我不是好东西,家教可见一斑。

看来大姑小姑平时没少在他们面前灌输我的坏形象。

容羡在一边替我抽餐巾纸,我看见他气得眼眶通红,想发作但是又为了我狠狠忍住了,我知道他是怕发火到时候下场难以解决,所以为了我一直控制着。

我睫毛上挂了水珠,容羡替我擦,薄誊拎着那个熊孩子按在我面前,“给表姐道歉!”

“我不!我妈说表姐是个狐狸精!我才不要向狐狸精道歉呢!”

这话一出,全场人都愣住了。

连着萧里都震到了,回过神来那眼神一下子暗下来,冰冷地问了一遍,“谁说的?”

“我妈!”熊孩子挺胸抬头,“你又是谁?不是薄家人,不配进来跟我们说话!我们谈薄梁遗产的事情,没有你的份!”

瞧瞧他们教出来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说出来的话却这么可怕!

大姑脸上明显挂不下去了,“骏骏,这是你表姐夫,别乱说话啊。”

骏骏不依,“什么?又多了个表姐夫?妈妈,那不就是又多了个人和我抢钱吗!骏骏的钱又要少了是不是?”

薄誊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变得无比可怕,猛地抬头,“大姑,您平时就是这么教小孩子的?”

大姑脸色一白,“没,没呢……这孩子也不知道听了什么,阿誊,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姑?大姑也是薄家人,过来要自己该得的东西,不算过分吧?”

薄誊咬牙切齿,“大姑,我爸刚过头七,你们就这样上门,替我爸爸想过一点点吗!”

“你怎么怪起大姑来了?”大姑明显就是不乐意了,“这是我们本分的东西,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骏骏小孩子,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我没说话,容羡带着我上楼要去换衣服,我刚站起来,就被骏骏抓住,“狐狸精!狐狸精怕了!不许跑!”

我没忍住,反手一个耳光直接打在了骏骏的脸上!

“你干什么!”

大姑见到自己孩子被打,直接冲了出来,一把将我推在地上,那个熊孩子被我打懵逼了,回过神来嚎啕大哭,“狐狸精打我!贱女人!臭三八!”

那些骂人的词汇统统是跟着大人学的。

我怒意爆发,指着骏骏吼道,“你有本事再说一次,你说一个字我打你一个耳光!”

“薄颜,你要造反是不是!”

大姑上前来用力抓着我的头发,“我儿子小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都说了小孩子小孩子,童言无忌,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还动手打他?你要不要脸?”

我口不择言,要不是容羡拉着我,我都要直接冲上去和他们打架了,“你都说我是狐狸精了,我要什么脸?惹急我明天就他妈去勾引你老公,你算什么东西!”

“不要脸的骚货!”

大姑尖叫一声,冲上来跟我撕扯,容羡护着我,大姑连着他一块骂,“你这小白脸也够下贱的,还腆着脸跟上门来,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你骂我可以,你骂容羡?”我气得眼睛血红,抓起旁边那个二十万的茶杯直接砸在大姑的额头上,“容羡招你惹你了?你骂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当着我的面骂他?!”

那茶杯准确无误直接砸在了大姑的额头上,她惨叫一声,我是真的下了狠劲,一下子就看见了一道鲜红的血印,我指着她怒吼,“脑子不好就赶紧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给你报销!”

小姑一看这情况都动手出血了,也发了狠过来拽我,“你还打人?以后是不是还要杀人了!”

我浑身湿漉漉的,气到身体颤抖,被容羡死死抓在怀里,我试图冲出去再跟眼前的小姑打一架,奈何容羡力气太大,将我整个人按住,我挣扎,“放开我!”

“我没事!”容羡红着眼睛喊了一声,“不要因为我——”

“都够了!”

薄誊忍无可忍怒吼,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向来冷漠面瘫,很少有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

我看见萧里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看着我被泼了茶水,整个人扑扑簌簌地在容羡怀里发抖,又猛地去看薄誊。

男人站在那里,一步步走进了骏骏,狠狠按着他到我面前,“给表姐道歉!”

“我不给狐狸精——”薄誊没犹豫,下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在骏骏嘴边!

“你干什么!”大姑小姑同时喊了一声,旁边几个小孩子看见为首的骏骏的被打,吓得在一边不敢说话。

薄誊一字一句,“薄家没有你这种毫无素质教养的小孩!生出你这样的,简直丢薄家的脸!”

大姑气得差点昏厥,“薄誊你怎么说话呢!”

“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们要干什么!”薄誊又是一声怒吼,吓得大姑小姑都跟着变了脸色。

“悦悦,送大姑去医院,回来了以后再给我谈我爸财产的事情!”

薄誊干脆利落,如同重锤落下,“都他妈别给我丢人现眼!薄悦是我妹妹,薄颜也是我的妹妹!薄悦送大姑去,其余人一个都不准去,都给我带在薄家等大姑回来为止!”

薄誊眼神冰冷,“不是很喜欢来薄家闹么?萧里,把门给我关上,除了大姑和薄悦,一个都别放出去,我倒想看看你们想要到多少钱,但凡我爸遗嘱上没写的,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小姑被薄誊这凶狠的态度吓到不敢说一句话,我被容羡死死搂着,薄誊走近了对我说,“去楼上换衣服。”

骏骏在一边哭,但是不敢哭出声音来,使劲抹眼泪,刚咳嗽几声,薄誊就扫过去一个眼刀,他立马就拼命把声音往回咽。

我身体还在哆嗦,容羡干脆横抱起我,薄悦着急地送自己大姑去了医院,就剩下萧里。他冷漠站在一边,像是和整场闹剧格格不入,后来楼上的门关掉以后,薄誊才捏着眉心对萧里说,“抱歉,看笑话了。”

“没有。”萧里也深呼吸一口气,“她状态……怎么样了?”

薄誊知道萧里指的是谁,只是垂着眼睛,“容羡上去陪她了,应该没事。”

萧里沉默。

小姑在一边出声,“阿誊,大家都是亲戚,你这样是不对的……”

薄誊握紧了拳头,“小姑,我父亲生前留下的遗嘱里面,没有出现过您和大姑两家。”

这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让他们不要再这么无赖一样上门来闹,遗产根本没他们的事情。

“阿誊,人情味还是要有的,老梁可能没想到我们,那难道你就不给我们一点了吗?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亲戚……”

薄誊笑了笑,没说话,随后去看躲在角落里的骏骏,那眸光一下子冷下来。

骏骏觉得不止自己的表哥眼神可怕,旁边那个……高高瘦瘦的表姐夫,眼神更可怕!

从他泼了另外一个表姐一身茶水开始,表姐夫的表情就已经……跟刀子似的凶狠了。

骏骏一边哭一边闹,“表哥打人……”

薄誊注视着他,就静静看着他闹,一言不发,直到后来骏骏自己都觉得哭不下去了,不管他怎么撒泼,薄誊都无动于衷,这样的状态太渗人,他揉着眼睛,慢慢地不哭了。

“等表姐下来之后,给她认错,听到了吗?”薄誊见他不哭了,补了一句。

骏骏不说话。

“听到没有?!”薄誊猛地拔高声调,骏骏跟着颤了颤,立马哭着喊,“听到了!”

薄誊这才火气稍微平息下去,回头又看那个不甘心的小姑,眼神淡漠,“小姑,之后的事情等大姑来了再说,如果你们非要的话,我不介意走法律程序。”

这意思就是要么打官司,要么滚回去。

小姑咬牙,“阿誊……”

薄誊不再多说别的,递给萧里一根烟,“去书房抽会烟?”

萧里说,“好。”

******

我被容羡抱到楼上,死死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容羡对我说,“没事了,薄颜,没事了……”

我哆嗦着,手指僵硬,容羡一根一根扳开我的手指,“好了好了,没事了……”

我红着眼睛抬头,对上容羡的脸,发现他眼睛跟我一样红。

“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容羡进去房间给我放水,我在床上抱着自己平息情绪,后来放好水,容羡过来又抱我,“下来洗澡。”

我把头埋进膝盖里哭,歇斯底里地吼,“我就不是个东西是不是!在他们眼里我就不是个东西是不是!”

容羡整颗心都在疼,“薄颜,有我呢……你是我的宝贝啊。别难过了啊?”

他将我搂进他怀里,“别哭了,去洗澡。你大姑小姑才不是东西呢!薄梁刚走就上门要钱,头七的时候没见他们来帮忙,这种亲戚就是该死!”

我泪眼朦胧抬头看着容羡,“我是狐狸精吗?”

“你不是。”容羡的表情像是要跟着我一起哭似的,“你别这么说了,啊?薄颜,你每哭一次我心里都在痛知不知道……”

他想好好保护眼前这个女人,可是每次,都只能看着她承受那么多嘲讽侮辱,看着她把自己逼到崩溃。

“我这辈子很努力在讨好薄家了。”我抓着容羡的袖子,“何家要弄死我,薄家又看不起我,我要怎么办?容羡,我要怎么办?”

“跟我走吧,薄颜,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摇头,容羡抱起我去浴室,他已经放了热水,浴室里一片氤氲的热气,我察觉容羡颤抖着手替我把湿透的衣服一件件脱掉,直到我的内衣。

“够了,我自己来吧。”

容羡还想说什么,听见外面卧室传来一声敲门声,简短急促,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喊等一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我看见那个细瘦的影子投在厕所玻璃上,后来将门一把往外拽。

满是热气的淋浴喷头下,我抬头,对上萧里那双褐色的眼。

萧里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我和容羡站在淋浴喷头下好久,走进来猛地伸出一只手,将容羡整个人狠狠扯了出去。

容羡皱着眉被他往后拽着带了几步,回过神来扶着玻璃门站稳了,又回头看我。

萧里按住他的脑子硬生生把他的脸转了过来,一字一句,“薄颜洗澡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比我快一步伸手直接把浴室的门关上,容羡身上还溅到了不少水滴,我看见萧里拖着容羡出门,后来容羡喊了一声,“哎哎,你轻点,抓着我疼……”

萧里转过脸来冷笑,指关节按得啪啪响,“你能不能要点脸?”

容羡冷哼一声,“怎么了?陪她洗澡就是不要脸了?”

萧里眼睛倏地眯起来,就跟刀子似的扎在容羡的脸上,容羡这才干巴巴地说,“我……我又没抱坏心思……”

萧里又是冷冷一瞥,“多大人了,要避嫌不懂么?”

“你这么着急干嘛?”容羡跟着萧里往床边的沙发一坐,容羡还翻了个白眼,“怎么不关心关心你家薄悦?”

萧里没说话了,又点了一根烟,容羡看着他一个人沉默地守在我浴室外面抽烟,把脸转过去,隔了好久,才问道,“你是不是关心小颜,才过来的?”

萧里叼着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关心她?”

容羡反问,“没有?”

萧里极为僵硬地一字一句,“没,有。”

哦,那就是有了。

容羡啧啧两声,“口是心非。”

萧里冷笑。

容羡又说,“大姑小姑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萧里总算正视容羡的脸,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就是有的真相,或许到了该揭开的时候了,迫在眉睫……

“我总觉得,你知道一点什么事情。”容羡托着下巴,看着萧里冷漠的眉眼,水声冲刷掉了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所以外面的交谈我一点都没听见,最后我走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萧里。

我疑惑,“容羡呢?”

“回家里去了。”萧里眼里像是隐忍着什么情绪,站起来冲我走过来,我抓着浴袍宽大的袖子后退两步,容羡怎么会突然间回家里去?

我搞不懂,但也不好直白问,只能说,“那……我就先休息,等大姑从医院里出来了,你再喊我。”

萧里过来贴近我,他身体的味道一直都凛冽而清冷,我瑟缩了一下,“这样不好。”

“薄颜。”

萧里伸手,细长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他问我,“薄梁死后,你有想过从薄家要到一点什么吗?”

我惨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无欲无求,随遇而安。谁对我好我就跟着谁,若说真的强求过什么,也就萧里你一人。

萧里的眼神深沉下来,对我说,“离开薄家,跟容羡也好,跟我也好,离开薄家。”

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让我远离薄家?我看不懂萧里脸上的情绪,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整场风波,他都静默地看着如同欣赏一场闹剧。

从顾历川那件事情开始,我就知道了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

我皱着眉头,“有话好好说,你先离我远点。”

萧里像是被我这句话刺激了,冷笑,“多近都有过,这会儿叫我离你远点?”

“不要再提那些陈年往事了!”

我推开萧里,力道不大,但是这动作,灼伤了萧里的眼。

他站在那里,像是不可置信我会真的动手,将所有一切都推开。他眼中竟有几分震惊,随后落下来大片浩浩荡荡的暴风雪,在他眼底席卷起一股壮烈的景色,萧里上前,我就退后——

这场景似乎颠倒,曾经是我上前,他游刃有余地退后。

“你烦不烦人?!”

我轻声喊了一嗓子,“都是要和薄悦结过婚的人了,干什么再来找我?”

真好……薄颜,好样的……不要怕……

我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加速跳动,疼得厉害,我觉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我,偏偏不肯认输。

不能哭,不能再暴露任何一丝委屈。

萧里完全没想过自己上来找我被我一通烦不烦赶出去,他抓着我,“你再说一遍试试?”

“你到底想干嘛?”

我抹了一把眼泪,“你又不肯放过我,可是你又不能娶我!你看着我在你身上白消耗那么多时间觉得很开心对不对?我就是活该被你蹉跎对不对?都说了往前看往前看了,怎么现在轮到你每次都要来纠缠我!”

萧里被我这话吼得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怒吼,“娶你?你还要跟我结婚?我给你婚姻?凭什么?就凭你爱我?你满足得了我什么野心,我非得和你在一起?就你在薄家这有名无实的地位,你给得了我什么?薄悦她是薄家人,你是么?!”

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无数个耳光打在我脸上,直到最后一句话——

薄悦她是薄家人,你是么?!

我被这句话刺穿了身体,跟着我扑扑簌簌地抖起来,一把抓住了萧里的衣领,喉咙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你说什么?”

“薄悦是薄家人,我就不是了?”我试图压倒他的气势,可我发现我的声音都颤得厉害,“说啊,我就不是薄家人了是不是?!我他妈在你眼里估计都不是个人!”

萧里被我这话气到了,到后来用力深呼吸几口气,“薄颜,你不是薄家人。”

我如遭雷劈立在原地。

扯着嘴角笑得荒唐,“你跟我说什么笑话呢?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薄家人?连我哥薄誊都还没说——”

萧里打断了我的所有话,“薄誊知道,很早就知道。”

很早就知道,我不是薄家人。

我脸色惨白,站在那里,觉得脚都是飘的,“所以呢……?所以为什么他……要让我呆在薄家这么久?”

“薄誊有自己的用意。”萧里那褐色的瞳仁一动不动注视着我,我觉得他眼里有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雾气,“薄誊原本打算一切都不拆穿,让你继续留在薄家。”

“然而。”他停顿了一下,“大姑和小姑知道了。所以他们上门,是来要你那份遗产的,你不是薄家人,纸是包不住火的。”

我想起前阵子容羡还跟我开玩笑说,万一你不是薄家人怎么办,得把证据销毁了。

我当时想的是,就算不是薄家人又如何?我又不靠着薄家吃喝。

可是原来想是一回事,当这个残酷的事情真实得到确认的时候,是另一回事。

我手指都无法攥紧,不可置信地问着萧里,“所以……所以薄悦是薄家唯一的女儿,而我……是个外人?”

“何止其实一直都有提醒过你。”

萧里像是注视一种可怜动物的眼神注视着我,“你一直都没有去深究罢了。我和薄誊是最早知道的,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也没必要,你在薄家,好歹还有个名头。后来我知道了薄家为什么养着你。”

我心脏一紧。

“成秋水打电话对薄誊说,让你和卫廷联姻,以薄家女儿的名号嫁出去,你这张脸,还有用。”

“所以我劝你,趁早,离开薄家。”萧里眼睛死死盯着我,“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他说完这一长串话,我愣在原地,感觉意识还没有回到自己脑子里。

“薄誊来之前对我说,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我小声喃喃着,“是因为他知道……小姑他们是针对我而来的吗?”

“不清楚。”

萧里惯例还是那副样子,松开我,将手插回口袋里,“何家不是什么好地方,薄家也不是。薄誊或许留着你还有别用意,但是你今天过来,就得做好被小姑他们刁难的准备。”

我红着眼睛看着萧里,“你也是和薄誊一样很早就知道了,却统统瞒着我吗?”

“告诉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萧里扬了扬下巴,眯缝着眼睛,似乎对于我的震惊无动于衷,“薄颜,何止给我打过电话,在知道我要和薄悦结婚以后。”

我一怔,下意识不想去听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够了,不想再听了。”

萧里也没继续说下去。

“薄誊不是……不是一直替我瞒着么?”我擦了擦眼泪,走到床边抽了一张餐巾纸,“挺好的呀,就这样瞒着好了,我也没什么觉得难过的,反正我的死活又不是薄家能够确定的。”

萧里愣住了。

我挂着泪花冲他笑笑,“我在不在薄家,是不是薄家人,对我来说的影响,真的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大。”

萧里对我说,“哪怕他们打的主意是要让你和——”

“对。”

我勾着唇冲他笑笑,笑得特别破罐子破摔,萧里越是这样,我就越要笑出来,“卫廷挺好的,要是真的能瞒大家一辈子,当一个有名无实的薄家小姐,我也挺乐意的。不过是一场联姻罢了。你能和薄悦结婚,我为什么不能和卫廷结婚?”

萧里大概没想到会从我嘴巴里听见这种话,我还笑得尤为开心,“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指望什么爱情了,既然薄家都想好了给我弄个什么下场,我也就遵从他们的安排。挺好的。”

挺好的三个字,让萧里直接一把抓着我按在床上。

这动作我太熟悉不过了,反应过来就挣扎,他扼住我的喉咙,“好什么?和卫廷结婚你很开心吗?”

我喉咙口发着抖说出两个字,“开,心。”

“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你知道他是谁吗?知道薄誊为什么要替你挑选他吗?!”

我口不择言,“关你屁事?!”

萧里的瞳仁狠狠缩了缩,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不关我事是不是?薄颜,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你什么时候结婚,我就什么时候结婚。我们同一天结,对薄家来说还是双喜临门呢,是不是,妹夫?”

妹夫。

萧里骂了一声,伸手拽我衣服,我含着眼泪喊了一声,“你别想再像以前一样对待我!”

萧里红着眼睛,动作粗暴慌乱,“他碰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拼命踹他,从来没有这么激烈的动作,甚至丝毫没有顾忌会不会伤着萧里,结结实实踹在他肚子上好多下,那是下了狠劲的,可是萧里没放开我,反而把我压得更紧,像是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

他用力扯开我的浴袍,“卫廷活很好是不是?你到底还想要多少个男人?你说,老子他妈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贱货!”

“我是贱货你算什么东西!”

我用指甲划伤了萧里的脸,这真的是一场搏斗,他拼命要逼我屈服,可是我的反应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剧烈,“他可不是你!会对我用强!”

我察觉到萧里声音都在抖了,“闭嘴!别想着嫁给卫廷过好日子,我还没玩够,你跑得了?惹急我拿根狗链把你栓在房间里一辈子不让你出去!”

“你简直不是人!”我伸手狠狠打在萧里胸口,他闷哼一声,“力道重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你别碰我!不是要两清吗?不是要拗断吗!不是还指着我鼻子让我滚蛋吗!”我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和委屈一并飞溅,“好啊!你瞧,我这不是滚蛋了吗!”

萧里抓着我衣领的手狠狠一震,随后我趁着他发懵的瞬间将他从我身上推下去,缩在床边裹着被子,“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午夜梦回想起你,想起我爱过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渣男,我就觉得恶心!尽管跟我的妹妹相亲相爱去吧,我在你身上浪费的这么多年时光我就当喂了狗,我就当瞎了我这双眼睛!”

萧里被我骂的眼睛通红。

我知道我言辞激烈,刺伤萧里,更是在打自己耳光。

“还不快滚!打回头炮?找你的黛西YOYO薄悦,我不稀罕,你爱跟谁就跟谁,我管不着,我就不管了!你不是很喜欢自由来去吗,我现在放手成全你们!我是不是薄家人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用得着你装模作样来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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