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冷雨之夜(2 / 2)
司机说:“他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四处去走走。”
律行拨打诺约的电话,却发现他已经十年不拿手机了,想拨打电话都不晓得按哪个号码。
也许是那个梦的存在,给了诺约勇气。他不曾质疑,总觉得那是真的。
夜渐渐来临,这座城市依然那样繁华,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车水马龙。走过曾经的十字路口,风景依旧。
陌生的熟悉感,置身于城市的中央,却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有些恍惚,迷惘,不知道可以去找谁,自己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孤独的一个。
漫无目的地徜徉着,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穿梭于浮光掠影的灯火中。
有些昏暗的巷口,总站着嗑瓜子的女孩子,穿着白色的短裤,向他招手。
稚嫩的脸上已经有一种老道的沧桑,青春期似乎还没有过,只能用浓厚的脂粉掩盖脸上的青春痘。
诺约走着走着,来到天桥,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倒映在夜色之下的水影中,不远处有条河流,如今已变成了公园。
风声正烈。
一阵大风吹过,树冠好像舞池那些青年男女一般狂甩脑袋,风停止以后,又回复了正常。
静谧的夜晚,人们于公园之间散步,有的倒行,有的三两作伴,有的甩胳膊弹腿,有的低头向前走,也有的哼着歌。
诺约无心徜徉,坐在凳子上。在回忆里有一个秋天,像此刻的夜晚,仰起面庞唏嘘。
他仰起面庞唏嘘。
瞬间,星光没入他的眼泪里,闭上眼睛,想起她的容颜。
孤独已经冰冷,所有的一切,仿佛只差一线。
那个断电之夜,诡异得如同命中注定一般,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阴差阳错地促使它发生。
又想起她曾经梦见熊熊烈火,自己曾经说过雨雪霏这个名字正与火对立。
刹那间,更加明确这一切注定发生。
那么,“她”现在哪里?
后来,诺约不见了。律行四处寻找,也没有他的音讯。司机免不了又被一顿臭骂。
诺约找相关部门问询了当年的后续,首先就是消防。得知来意,消防查询了十年前的档案,那些字迹已经斑驳,却依然清晰地记录救火之后,送去了玉雪陵园。
诺约很快出现在玉雪陵园。
山头葱郁青翠,满山都是陵墓,曾是尘世生命的人沉眠于此。
陵园的人上前,问:“先生是否想要购买墓地,那你就来对地方了,这里风水宝地,竞抢激烈,您要是有关系,还可以打折,请问您是要买两块,还是买一块?”
诺约静静地听完,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那人见势不妙,赶紧闪了,这时,经理出现了。
经理先是打量他一番,随后说道:“很抱歉,方才那位销售是新来的,如有冒犯,请多原谅。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诺约说:“我来探望一位亲人。”随后将来意告知。
经理听罢,说:“原来如此,请随我来。”
两人一起进入办公室。
经理查阅很久,同时对诺约说:“真是凑巧。我们是九年前接手这片陵园的,之前是云水公司承包的,说不定档案在他们那。拷贝下来的资料,现在没有您说的那位女士。不过,您稍等片刻,我让人再查查。”
几位工作人员找了许久,才找出一份档案,从深夜酒馆的汇款记录发现,确实十年前有一笔转账,买下这座陵园的一块墓地。
诺约感觉到,应该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再见之时,恍如隔世。
终于,经理在手下的帮助下,成功地找到了编号,但是她说:“先生,是找到了一位,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位。请您自己确定一下。毕竟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随后拿出一块编号9111的号牌给他。
熟悉的数字,诺约感到诧异,为何一切都如此凑巧?她习惯把**9111设置成密码。
在工作人员的指路下,他很快来到9111所属的片区。
工作人员带到片区后,转身离开了。
沿着水泥的过道行走,每一块墓碑,都刻着生卒,名氏,有的竟无比年少,有的正值豆蔻,也有的高寿乃薨。
死亡是极其冷酷与无情的,不容商榷,无可质疑,又无比强大,冷冰冰得如同刀刃。
走到那块墓碑前,一阵酸楚涌来。风雨侵蚀,墓碑的字已经斑驳,褪色,只隐约留着一个比较清晰的雨字,记载着无可改变的生卒。
所有的感情,凝化成深沉的无边无际的忧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那个过去遥远的不曾实现的梦已经破碎,再也去不了一个以自由为传说的世界。
诺约甚至自责,忏悔,陷入痛苦之中不可自拔。
他蹲下身,抚摸着墓碑,旧日时光重现,燕雀巢前的竹叶婆娑作响。
正当他苦闷不已的时候,远远的跑来那位女经理,气喘吁吁地来到面前,双手按膝,说:“非常抱歉。先生,您哭错人了。这位并非您要找的女士?”
诺约诧异地问:“那她在哪里?”
女经理汗渍流下,妆容变得好像一朵墨水花,双眼皮都被染成黑色,不过她本人并看不见,回答说:“您留下联系方式,我们确认后再通知您。”
诺约悻悻地站起身,皱起眉头,说:“你们怎么搞的?管理为何这么混乱?”
女经理尴尬地说:“实在抱歉,让您白哭了,是我们办事不利,非常惭愧。”
来到办公室,诺约才想起自己没有电话,沉思片刻,说:“你们仔细些,我过两天再来吧。”
经理陪笑着说:“好好。”
一出门,看见有个彪壮大汉正追着之前那个销售跑,看情形是那个销售又嘴贱了。
这尘世,原本悲伤与快乐同在,深情也可以久伴,厚爱也可以多言。
诺约想带着雨雪霏到天涯海角,到世界的尽头。那时候,仅是城市的繁华,不足以衬托她的高傲。
仅是爱情,不够强大,还需要加上一撮宠爱;仅是宠爱,不够完美,仍需再赌上全部的爱情。
爱,曾经是有罪的,在阿赖耶世,也在宗教里,在天规里,直至这个时代。
诺约胡思乱想,莫非一切恰因如此?
回到城市,依然灯火通明,然而已经是深夜。
诺约坐在一个小路边摊上,点了一碗面,低头吃了起来。
整条街只有他一个人,整个街只有这一家路边摊。摊主系着围裙,交叉着双脚,沉默无声地等着他。
街灯清冷,从左往右,从右往左,只有树叶的阴暗的影子,一动不动地被夜色摁入画里。——宛如定格一般。
冰冷的雨,忽然从天而降,像冰雹一般,摊主慌忙地收摊,而诺约依旧低着头吃着面。
摊主没耐心地吼道:“不要钱了,你到旁边吃吧。”说罢,抽走了面下面的桌子,胡乱扔上三轮车,只见黑色的披着雨衣的背影踩蹬着远去。
诺约手端着面,独自走在冷雨中,低着头似乎还想吃,碗里都已经是雨水。
但他还是低着头,又用筷子去捞碗里的面。
冷雨之夜,曾经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多么想有一个人陪着自己雨中漫步。
譬如自己,用尽一生的努力,用尽一生的隐忍,只不过希望爱情同自己走到最后。
夹杂着欢欣与痛苦,才能明白真正的感情。——与死亡同样强大。
分不清是冰冷的雨还是眼泪,都落入碗里的面里。诺约依旧低着头,端着碗,边走边吃,无视冰雨,缓缓地走向夜雨的怀抱。
夜雨停后,诺约也已消失不见。
整条街空无一人。
只有城市的灯火为经过的路人,静静地等待,就像城市的灯火以为已将黑夜取代一样。
诺约遭逢巨变,彻底地觉悟了。他已看见自己正在渡此生最长的劫。
凡前尘种种,并非旧梦,而如今亦然成梦;幡然醒悟,未来的种种,也逃脱不出前尘的旧梦。
命运,原本就是浑然一体的。不可解的,精巧到天衣无缝的完美。
诺约突然完全地信服。真实即梦境,梦境即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又懵懵然地回到燕雀巢邸,然而昔日已经不在。
昔日不在,而梦境依然存在——
“跟我回去吧。”
“回去哪里?”
“逃得出怀抱,逃不出情网。”
诺约乍听此言,抬起头,像孩子一般露出了含泪的微笑。
白雪迷宫的柔荑,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