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只有切肤之痛,才能感同身受(1 / 2)
唐宁则和伍止听了李景焕之言,不约而同地望了对方一眼,神色之中不乏担忧和惊惧。
他们担心李景焕一旦想起在凉凌国的那些过往来,会后悔回到了龟兹国,那他们昔日的筹谋便会付诸流水。
幸好拓跋繁首先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回了句,“你患病之时也曾用过雪参,所以你觉得这股气味熟悉也属正常。”
洪若谷闻言附和着说,“这雪参气味特殊得很,也难怪你对它印象深刻。”
为了引开李景焕的注意力,洪若谷试图把话题从雪参上引开,便催促着说了句,“别说那么多了,快帮我把布条取来吧。”
李景焕本就是随口一问,如今见得了答案,也就不再深究当中的真伪了。
他望了望床榻上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拓跋繁,马上闭了口,依言从药箱中取来洁净的布条,递给了洪若谷。
洪若谷手脚麻利地帮拓跋繁把左手臂的伤口用布条缠了一重又一重,直到所有的布条都用尽了,方才罢休。
眼看就连拓跋繁这般硬朗的汉子,在包扎伤口时也禁不住抿紧了双唇,额上更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便知道他承受着多大的痛楚。
但他硬是一声不吭的,即使下唇已经被咬破,渗出星点血迹来。
洪若谷望了拓跋繁一眼,只见他双目微闭,呼吸之声越发沉重,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好了。”洪若谷缓缓地说道。
拓跋繁这才睁开了双目,虚弱地对洪若谷说,“有劳了。”
洪若谷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李景焕说,“你随我出来一趟,我这就把止血消痛的穴位都教给你,往后要是又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也知道该怎样处理。”
拓跋繁一眼看出洪若谷想把李景焕支出去说话,生怕洪若谷会因为他伤口突然裂开一事,对李景焕说出过分的话,连忙推辞说,“我没事的,用不着如此劳师动众的。”
洪若谷看出拓跋繁有心维护李景焕,便饶有意味地说了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哪些穴位该学的还是得学,不该学的我也懒得教。”
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洪若谷的一语双关,也素来知道他性子怪异,一时面面相觑。
李景焕见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忙打圆场说,“洪大夫愿意教,那是晚辈的福分,很多人想学都没这份福分了,说来我还应该多谢他才是。”
说罢,他走到唐宁则跟前,对他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我家舅舅就拜托先生看顾一会儿,晚辈且随洪大夫去一趟,一会儿就会回来。”
唐宁则微微颔首,“你放心吧,这里有我和伍止,你舅舅不会有事的。”
李景焕这才放心地跟着洪若谷出去了。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直到来到一处无人的廊下,洪若谷才停住了脚步。
李景焕原已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但洪若谷对他伸出了手,对他说,“公子,把手给我。”
虽然李景焕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然照做了。
只见洪若谷缓缓把李景焕左手衣袖往上卷了卷,然后在某几处穴位按压了几下,一种诡异的麻痹感迅速传来,从指尖一直到手臂的根部。
李景焕只觉得整条手臂就像在瞬间被极寒的冰块给封住了一般。
他下意识想要活动一下五指,以缓解这种毫无征兆的麻痹感,却发现手指纹丝不动,根本就由不得他控制。
“洪大夫,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景焕惊恐地望向洪若谷,根本就不明白他此举到底是何含义。
洪若谷只是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李景焕的问题,反而挑衅地说了句,“这就受不了了?亏得你家舅舅还在我们跟前称赞你是个心志坚定,坚韧不移的男子汉,看来他不过是言过其实了。”
“在老夫看来,你不过是个娇弱怕疼的绣花枕头罢了。”
要是洪若谷只是单纯数落李景焕的不争气也就罢了,但如今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暗示李景焕不堪托付,拓跋繁此举犹如老马失蹄,竟把希望寄托在这么一个娇气的男儿身上。
李景焕的好胜之心因洪若谷的三言两语被激惹起来。
他并非不知道洪若谷说出这些话是在替拓跋繁感到不值,他也知道,说到底洪若谷也不过是心疼拓跋繁为他所做出的一切牺牲,才会这般说话。
所以李景焕思虑再三以后,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硬气地对洪若谷说,“虽说这麻痹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也不是受不了。”
洪若谷见李景焕并没有因此而示弱退缩,认为他不过是因为骑虎难下,迫于颜面只能嘴硬。
他瞥向李景焕低垂无力的手,语带挑衅地问了句,“那你可敢再试?”
李景焕不假思索就用另一只手扶住刚刚因为被洪若谷按压了穴位而导致麻痹不堪的手臂,然后托着把它伸到了洪若谷跟前。
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何洪若谷刚才要在众人面前说要指教他穴位之事了,原来竟是这般的指教。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刚刚已经硬气了一番,如今更是没有退缩的理由了。
于是,他缓缓地说了句,“洪大夫还有什么穴位想要赐教,作为晚辈的虚心受教就是了,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洪若谷脸上的笑意更浓,喃喃地说了句,“但愿你不会后悔就好。”
说罢,他伸出右手,又在李景焕的手臂上按压了几个穴位。
此时的感受终于不再是如蚂蚁噬咬的感觉了,而是一浪接一浪的、越发清晰的钝痛感。
这种钝痛感如同拍打岸边的海浪,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冲击着李景焕的每一寸皮肉和骨骼,他只觉得那手臂如同被千万个锤子同时击打一般,痛入心扉。
甚至有过那么一瞬间,他动过“要是把这手臂砍掉,痛苦会不会随之消失”的念头。
随着那种疼痛感越来越强烈,李景焕感觉到就像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之间反复拉锯,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从没试过有一种疼痛像现在这般,叫他生出寻死的念头。
只见他眉头紧蹙,牙关紧闭,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在额前滚落,把两颞散落的发丝尽数打湿。
不多时,经受着无边痛楚的李景焕浑身衣衫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就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偏偏他此时的意识最为清醒。
要不是洪若谷见他马上就要经受不住,迅速拉过他的手,在虎口处施了针,解除了他的苦厄,只怕用不了多久,疼痛蔓延到全身,任他如钢铁般坚韧,也会丧失最后的尊严,向对方跪地求饶。
但毕竟李景焕是拓跋繁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在这最后的一刻,洪若谷还是选择维系他的自尊,并没有因为他的浅薄而肆意践踏他的尊严。
目的达成的洪若谷看着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李景焕,没有半分怜惜,反而目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
“老夫只希望你永远记住这种锥心之痛,这才是你舅舅断臂之时所经历的一半痛楚。”
“你也无需对老夫心存怨恨。老夫之所以这样做,并非要惩戒你,只不过是在提醒你,做人做事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也得设身处地地考虑到别人的付出和牺牲。”
说罢这些话,洪若谷便转身离开,徒留李景焕一人在原地出神。
良久,怅然若失的李景焕这才伸手抚了抚逐渐恢复知觉的手臂,一切犹如劫后余生。
只有亲身经历这等切肤之痛,才能真正感同身受,不然,一切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明白过来的李景焕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心中更多的是对拓拔繁的愧疚,而非对洪若谷这等冒犯的行为的怨恨。
他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就像失落了什么东西未能寻回一样。
然而经历了这一番感受以后,李景焕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面对拓跋繁的断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