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何为妖魔,何为神明(2 / 2)
那个男人与诸葛浊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就是自己。
诸葛浊想了起来,他还未进入阴阳家的时候,在一所中学教书。
讲台上的诸葛浊轻推眼镜,说道:“无论何时,掌握知识才能将命运掌握在手中。”
“可是神州的命运,被他人掌握着。”那个年轻的学生神色严肃道。
诸葛浊道:“会有改变的那一天。”
“我怕我看不见。”
这句话响起,教室里陷入沉寂。
我怕我看不见那天。
神州经历了数次沉沦,也经历过侵略。在那数次侵略里,手无寸铁的百姓心中同样绝望。
同样风雨飘零,同样任人宰割。
如今神明的出现对神州而言充满了绝望,但那个时候的人们,面对猛烈的炮火,也是这般绝望。
需要有人将这些绝望掩埋,为神州带来名为希望的种子。
诸葛浊看着自己手里的书本课文,
今天讲的,是沁园春。
那个时候为神州带来希望的,是这篇课文的作者。
如今,为神州带来希望的又是谁?
诸葛浊的眼底浮现茫然。
“我怕我看见的是岁大饥,人相食。春燕归,巢于林木。”
年轻的学生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教室,诸葛浊只能静静看着那个学生的背影。
一个月后,
诸葛浊再次见到那个学生时,是那个学生的葬礼。
英勇牺牲,尸骨未还。
“你叫陈方艾?这个名字听起来真奇怪。”
“诸葛老师,这名字是我爷爷取的,他说希望我能如祖上那般,一枝独秀。”
“哦,原来你是那位的后代,不过可不要太过骄傲。”
……
“老师,我们读书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知识,永远是这猛浪洪流时代里坚不可摧的一艘巨轮,它可以承载许多人,亦能抛下许多人,只是这些并非它所想,而是看那些人是否愿意登船。”
……
“老师,我明天要请个假。”
“怎么了?”
“我哥牺牲了。”
……
“老师,我,我今天不能来学校了。”
“身体不舒服吗?”
“我爸回不来了…”
……
“老师,我们还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继续坐在教室里面吗?”
……
这些对话,在诸葛浊的脑中回荡。
陈方艾在去往前线之前,给诸葛浊留了封信。
信里面诉说着他对于诸葛浊的教育之恩的感谢,他原本也是如诸葛浊那样永远相信自己手中的知识,但是当他哥,当他父亲死在前线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如此无力。
原来当自己的亲人离开人世时,自己所学到的知识,根本就无法为自己提供任何帮助。
他只身去往前线并非是想为了自己家人报仇,也并非是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只是想去那里,然后,死在那里。
放下手里的书本,选择拿起身边并不习惯的刀刃,心里纵然有惊慌与恐惧,也毫不犹豫选择成为先行者。
曾经为神州带来希望的是那位,是那位身旁围聚的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他从人群中来,又回到了人群。
如今那位早已离开,但,他又并未离开。
他的精神和思想,始终与人们同在。
既然神州无法再出现一位那样的存在,那么,就让每一个愿意前赴后继的人成为带来希望之花的人吧。
诸葛浊在陈方艾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本书,从葬礼离开以后,诸葛浊也离开了校园。
他并不认同陈方艾的做法,但他又无法做出任何评价,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陈方艾选择放弃知识,成为先行者,成为牺牲者,这并没有任何问题。
而诸葛浊,他要做的是带着那些知识,纵身前往那满是惊涛骇浪的绝望天地。
教室里不知不觉的已经没了人,
只有诸葛浊还站在讲台上。
窗外,
诸葛浊看着讲台上的自己,接着走进了教室,他站在讲台下面,看着讲台上的自己。
“你迷失了。”
讲台上的‘诸葛浊’说道。
诸葛浊闻言,点点头:“我被那一问,问得迷失了。”
“何为妖魔,何为神明。”
‘诸葛浊’与诸葛浊目光对视。
“当初你就在这里迷失,直到他牺牲之后,你才醒来。这次,准备让谁牺牲?”
‘诸葛浊’脸上写满讥讽。
用牺牲换来的苏醒,这本就很悲哀。
诸葛浊沉默不语,他当然清楚这些,但是只要他自己对自己发问,他就会不断沉沦迷失。
徐福太强大,只是简单的发问,便让他心神失守,迷失混沌。
现在无论徐福究竟是妖魔,还是神明,都已经无所谓了。
“你连玉玄城的那个孩子都比不上,干脆就在这里陪我吧。”
‘诸葛浊’讥讽说着,然后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出发之前的豪言壮志,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让诸葛浊哑口无言的东西。
他想为神州做些什么,于是去了神州的西南,完成了那场祭祀。
在火海蔓延,火龙席卷的时候,他便是踏足黑暗的罪人。
他便是妖魔。
妖魔,
这个词汇可以囊括许多东西,并非是那些修得大恶之精怪才能称得上妖魔,人也同样可以。
“那一刻,我是妖魔,他是神明。”
诸葛浊看着陈方艾的座位。
陈方艾离开教室的时候毅然决绝,那个时候,他心中也有神明,那尊神明便是陈方艾他自己。
那一刻,诸葛浊的心中,也滋生了妖魔。
这头妖魔在诸葛浊的心里不断生长,变成了如今他的模样。
诸葛浊走到陈方艾的桌边,
黑白配色的世界让他看到什么都是黑白的,书本,课桌,教室,一切。
站在陈方艾课桌旁边,
诸葛浊忽然注意到陈方艾课桌的角落之处,有着用小刀刻下来的一行字。
这行字极为细微,并且若是不用特殊的角度观察,并不能直接看到。
“心存神明,身即洞天。身为灰烬,心作火种。”
这行字,让诸葛浊轻轻一笑。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