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番外主角篇(1 / 2)
火葬场
陈蝶衣第一个学会的词汇,是地狱,明白的第一件事,是何为地狱。
陈家,就是地狱。
这里试图延续葬送了无数女人的封建糟粕。
陈威试图用他大家长的权威,让所有人明白,他是至高无上的,他规定女人不能上桌,规定女人地位低于男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
他要让陈家人明白一个道理,这个道理便是,只有遵守他陈威的规矩,他们才会获得利益。
而他制定的规矩,是他当年在其它地方学来的。
他是利益既得者,和他一个性别的人,也是利益既得者。
唯一受到压迫的是嫁入陈家,以及出生在陈家的女人,用她们的血泪,换来陈家人的幸福,这是她们的福气,也是她们的命。
她们要是有不满,那就是不懂事,就是忤逆。
陈蝶衣尚未出生之前,陈家最小的女孩子,是陈九妹,还有更小的,那是陈九妹的侄女们。
陈九妹生得好,陈威认为,她将来能够为陈家换来一份强力的姻亲对象,是以,陈九妹的生活过得比家里其他人要稍微好一些。
但仅仅只是一些罢了。
她们没日没夜地干活,干完地里的活,回家伺候家里大老爷们,一个不顺心,便被毒打一顿。
陈九妹记忆最深刻的,是她的嫂子。
她有好几个嫂子,但被她承认的,只有那么一个。
嫂子因为过度劳累,将手中的东西打翻在地,因此而被她的兄长一顿拳打脚踢,她上前阻拦,也挨了几个巴掌,要不是陈威对她还算好,她或许也会挨上嫂子挨的打。
“嫂子只是太累了,她白天黑夜,没日没夜地干活,你还不准她休息,她不是故意打翻东西的。”
陈九妹护着嫂子,和兄长对峙。
“这是她的命,也是你们女人的命,陈九妹,你以后也和她一样,你以为你多高贵呢?”
陈家女孩,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如同九妹的名字,因为排行第九,是个女娃,从小就九妹九妹地叫到大了。
嫂子握住陈九妹的手,同她摇头,让她不要继续和自己兄长对嘴。
等兄长离开,陈九妹扶着嫂子起身,嫂子流着泪,同她说话。
“我原本,也是如你一般花骨朵一样漂亮的女孩儿呢。”
“你现在也很漂亮的。”
“是吗?”
嫂子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垂眸不再多言,她只是在无人注意时,死死握着陈九妹的手:“你记着,你一定要摆脱陈家,你要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陈家的女孩儿,基本都是用来换取利益的,哪怕陈家女孩儿在外面被活活折磨死了,那也是她们的命。
如果有人从夫家逃回来,以为娘家会护着自己,她们只会收获满心的绝望。
她们没有出路,就像是嫁到陈家的女人,看不到任何光明一样。
但更多人,她们习惯了压迫,习惯了一切,她们会说,这就是女人的命啊,谁让她们是女人呢?
陈九妹日渐长大,和她年龄相差仿佛的同胞哥哥也娶妻了。
而她认定的唯一的嫂子,却在迎新妇这天,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床榻之上,死前,本就缠绵病榻多日的嫂子,还再次挨了一顿毒打,被打至吐血。
血吐在陈九妹裤腿上,她眼中,仿佛都带上了一层血色。
她嫡亲哥哥的媳妇,长得比陈家所有女人加起来都还要来得更加好看一些。
可她偏偏嫁入了陈家。
陈蝶衣出生时,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陈九妹,陈九妹以自己哥哥的媳妇肚子里孩子可能是儿子为借口,在她怀孕时,对其多有照顾。
可惜,孩子出生后,不是儿子,只是个女孩而已。
陈蝶衣最开始,没有名字,只得了个小虫的昵称。
她妈妈给她起了名字,就叫蝶衣。
名字里有蝶,大概是因为,被陈家人蔑视的一口一个小虫而激到的缘故。
他们叫她小虫,她的母亲就认为,自己的孩子必然会化茧成蝶,迈向更加广阔的天空。
陈蝶衣记忆中,陈家所有人都是一只只时刻欲择人而噬的恶鬼。
陈九妹也是,只是,陈九妹是拥有色彩的,鲜活的那一只。
陈家男人是恶鬼,陈家女人是为虎作伥的伥鬼。
她很小的时候,对家的概念,只有自己的妈妈,她对爸爸没有任何孺慕之情,只有浅淡的埋怨。
后来见过几次所谓的爸爸之后,这份浅淡的埋怨,变成了惧怕和憎恨。
因为,那也是一头恶鬼。
只是,这头恶鬼吃人的模样,或许相较于其它恶鬼,会相对而言,更加斯文一些。
可本质上,他也是恶鬼中的一员,没有任何差别。
她最鲜活的人生,大概是短暂离开陈家这个地狱之后。
等到懂事后,才发现,那短暂的鲜活,也是承载着无数苦痛的。
只是幼小时的她,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她不知道对她十分和善的大人,为什么说不上两句话,就会别过头擦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拿同情怜悯的眼神看她。
她只记得,她有个姐姐,那是她第一次对哥哥姐姐这样的称呼,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她的姐姐,好看得像是会发光一样,姐姐会找到被关在黑漆漆的柜子里的她,会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出黑漆漆的柜子。
她被姐姐拉着手奔跑时,如同奔跑向了蓝天白云和温暖的阳光。
姐姐会给她带好吃的,会搂着她,温声给她讲故事,那些故事,她早就不记得具体讲的是什么了,但她始终记得记忆中的美好感觉。
她靠着浅薄的美好回忆,在枯燥乏味的地狱继续生活。
她厌恶着的,有父亲这一身份的男人,总会在喝得酩酊大醉时,和她絮絮叨叨地说他有多喜欢她妈妈。
等到酒醒,他又和不同的女人发展了不同的关系。
被他带回家的女人,有些对她充满敌意,有些对她视若无睹,极少数人,对她抱有难得的一丝善意。
她从来没有回应过,于是,难得的善意也没了。
家里的生意似乎遇到了困难,彼时,蝶衣已经长大成人,大概是她父亲自诩的深情作祟,他倒是不曾短了她的生活所用。
蝶衣可以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她喜欢绘画,喜欢看着白纸上,一点点一滴滴地呈现出美好画面的感觉。
蝶衣十八岁,她的父亲告知她,他给她寻了一门顶好的婚事。
他说,他自觉亏待她和她逝去的生母,所以,他不短她衣食用度,让她享受着富贵小姐的生活。
更是为她寻了下半辈子的依附,她一辈子都将衣食无忧,幸福安乐,这样,他也算对得起她逝去的生母了。
她本可以反驳,可有时候,却连反驳都觉得浪费精力。
他连人都不是,你怎么会奢望区区几句反驳的话语就能令他幡然悔悟呢?
他不会幡然悔悟,他只会恼羞成怒。
蝶衣安静地倾听,逆来顺受地应和,她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前往何方,做出什么决定,全凭被别人掌握在手中的线定夺。
当然,掌握着她这个提线木偶的线的人,也早就习惯了她的温顺和逆来顺受。
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提防她,警惕她,只当她是透明人无视。
蝶衣嫁的人,家境殷实,也算有钱,陈家自诩与其门当户对,但对方只觉陈家是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
这泥腿子还带了脏。
因为陈家的家风,但他们确实需要攒下了不少家业的陈家的资金注入,加上歹竹出好笋,第一眼相看,男方父亲,就觉得气质不俗,对蝶衣十分满意,便认下了这门亲事。
但男方不同意,他崇尚自由恋爱,向往着书中文豪的潇洒豪放,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是时尚开放,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
一如他心中的白月光女同学那般。
但他失望了,他同蝶衣吟诗作对,蝶衣一言不发,初见的惊艳,渐渐失去色彩,原本的惊艳,也褪了色。
曾经看她只觉她美,如今看她,却觉,这美,透着虚假,如同被人精心摆放在橱窗中的精美娃娃。
所以,他敷衍应对婚事,新婚之夜跑出去和狐朋狗友彻夜不归,婚后几乎不着家。
他不着家,蝶衣就成了碍眼存在,婆婆认为都是因为她,自己的宝贝儿子才不肯归家,看她诸般不顺眼。
对蝶衣而言,无非是从一个大坑中,跳到了另一个大坑罢了。
她仍旧是逆来顺受的样子,越是如此,似乎就越是释放出旁人心中的恶,他们将所有不顺心都发泄到蝶衣身上。
白月光同学归来,他当即同对方腻歪痴缠到一处,大概是还记得自己曾是个人,他倒是生出了几分愧疚,在她再次受到刁难时,还会出声回护两句。
虽说,这回护带来的只是更多的刁难。
他视她为民国时被时代浪潮抛弃的封建糟粕,他的白月光同学,则是与时俱进的新时代女性,独立自强自信。
他带白月光女同学归家,女同学穿着时尚好看的白色裙子,她穿着红色的旗袍,二者对视时,他倒是生出了为什么红白玫瑰,竟然不能同时属于他的遗憾。
对她,也就生出了更多柔情。
等她继续逆来顺受,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他搂着白月光女同学,心里却没了得到白月光的开心,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失落。
他开始念起她的好,回忆中,她的美也如同被揭开了那层薄纱,将原本的美丽尽数展现了出来。
越如此,他就越是怀念过去,陪在身边的白月光,就成了掉在纽扣上的白色饭粒,多看一眼,只觉泛呕。
而被抛弃的,却成了心头鲜红的朱砂痣,念念不忘,以至于,仿佛生出了无限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