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荆棘丛中的男孩 · 八(1 / 2)
“听着阿贺,你们根本不清楚你们在跟什么样的东西为敌。它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它的觉醒会引发浩劫,连日本都未必能在浩劫中幸存!那是灭国的妖魔,根本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校长,那么多年来你还是没有改变看法啊,在你的眼里蛇岐八家只是一帮自以为是的黑道分子,根本无法跟高贵的秘党相提并论。我们杀不死的龙王你们能杀死,我们解决不了的危机你们能解决,所以你们永远高高在上,我们就该俯首帖耳!”犬山贺面无表情,“可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这里是日本,是我们的国和我们的家,不劳外人插手!你想要的是我们世代守护的东西,我们不会交出!”
“喔,上升到国家民族大义了。真是慷慨激昂,我还以为对面坐着三岛由纪夫[3]呢。”昂热鼓掌。
[3]三岛由纪夫,日本著名作家,和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齐名。他同时也是日本右翼激进分子,思想有军国主义特色,且是武士道的拥趸。他在二战后组织私人武装“盾会”,闯入日本陆上自卫队办公室挟持师团长,在阳台上对自卫队士官们发表演讲,要求推翻不准日本拥有军队的宪法,让日本组织起真正的军队,保护天皇和传统,但并未被响应。接着他退入室内,以传统方式切腹自杀,头上系着“七生报国”字样的头巾。昂热在这里是嘲笑犬山贺以爱国者自命,说话像三岛由纪夫那么冲动。
“校长,要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么?”犬山贺一字一顿。
昂热摇头:“阿贺,那么多年来,你始终觉得生活在我给你设下的网里么?所以你这条老鱼拼死也要钻透这张网逃出去。”
“校长!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犬山贺须发皆张,如金刚怒目,“别想再逼上前来,我们背后没有退路!”
昂热挠了挠额角:“你知道我那个学生恺撒么?”
“加图索家的继承人,当然知道。”犬山贺不解其意。
“我看学生们议论说他患了一种叫‘中二’的病,天呐我开始真的以为那是一种病,就上网去搜索,结果发现那是个日本词,‘中二’的意思是中学二年级。有些孩子上到中学二年级会忽然变了性格,很把自己当回事,说我已经长大了,今天的我和过去的我已经完全不同了,学抽烟学听重金属开始评价拉面的口味,总之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比真正的大人更沧桑,认为世界很肮脏,班上全部女孩都给人睡过,认为只要我做就一定能做到,想偷辆摩托车载着班上的漂亮女生去海边可是从来没有真正做过……还会幻想自己是后宫动画的男主角。”昂热笑着瞥了一眼犬山贺的干女儿们。
犬山贺茫然不解,眉头皱出深深的山字纹。
“但我觉得恺撒其实不是个典型的中二病,他只是有点自以为是,”昂热接着说,“真正的中二病会把自己想得很孤绝,喜欢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样的蠢话,却从来没有真正思考所谓‘退路’的含义,因为好久没有被爸爸打屁股了,就在心里发狠说要是那个男人再打我的屁股我就狠狠地打回去……”
犬山贺终于听明白了。昂热每说一句,犬山贺脸上就增添一分狰狞,暴怒的纹路跳动着,瞳孔泛出可怖的金色。
“明明没有被朋友背叛过却说朋友是虚假的,明明没有受过大人社会的压力却坚持以睥睨的眼神来看父母,明明不懂宗教却说神是虚伪的黑暗才是永恒的真理……”昂热滔滔不绝。
他从来都展示自己优雅的一面,即便拔刀砍人都那么从容。然而此刻他居高临下地嘲讽犬山贺,极尽尖刻之能事,不吝用最凶狠的语言刺痛其内心。
“阿贺!”昂热断喝。
昂热的声音极大,在这间小小的和室中就像狮子怒吼,忽然停下,一片死寂。
“1946年你是个中二病少年,65年以后你还留级在中学二年级。”昂热慢慢地挽起袖子,左手腕上露出猛虎的头颅,右手腕上露出夜叉的鬼面,刺以靛青染以朱砂,狰狞华美,相比起来长谷川义隆的文身不过是儿童简笔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毕业于剑桥的老绅士,身上会文着日本黑道中等级最高的虎和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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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给你补补课了。”昂热冷冷地说。
源稚生翻着那份沉甸甸的档案,想象着那个名叫希尔伯特·让·昂热的男人的一生,有些神往又有些茫然。夹在指间的整支烟烧成了白灰,他甚至忘了要吸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