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涛骇浪(一)(1 / 2)
端午节过后十天,就是王妃世子接旨后的第五天晚上,蜀王府长史司正五品左长史秦文荐、右长史郑安民垂头丧气走在朱平槿后面,一前一后进入了蜀王朱至澍在王城东北角的宫苑。世子亲自杀到长史司,硬要拉他们同去觐见蜀王。两人拗不过世子,只得跟来了。
与文官、武职、宦官三大系统相适应,明代王府设有长史司、护卫指挥司、承奉司三个主要的职司。
长史司是由原来藩王府的王相、王傅转变而来,总掌王府庶务与辅相规劝之职,是为王府外相;
护卫掌王邸护卫与非常之事;
承奉司掌王府一应具体事务的办理与辅导之职,是为王府内相。
长史司的左右长史均为正五品,比护卫指挥司指挥使正三品低得多,但由于大明重文轻武的惯例,长史司的左右长史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王府的最高官员。
长史司中的王府官是大明文官中的苦逼。当然,并非王朝肇建他们就是苦逼。在洪武、永乐两朝,朝廷对王府官还是非常重视的。比如蜀王府的长史郑揩,就曾被调到京师去参与永乐大典纲目的编纂。但自正统以后,这种倚重就褪变为赤裸裸的歧视。伴随蕃禁的形成,士人凡学行优异者不得例授王府官,王府官的升选转降被朝廷明令限制在王府内。士人一旦被选为王府官即终身禁锢,如沦弃之物,“永谢清朝”,不复他转,从此失去了进取升官的机会,最后只得老死于国。当然,凡是都有例外。个别王府官也有屌丝逆袭成功的先例,比如永乐、嘉靖朝的一些王府官,都因为“从龙升迁”,而成为显赫朝堂的重臣。
苍老的声音在朱平槿身后响起。
“世子!世子!您走慢些,老夫风烛残年,风湿沉疴,腿脚不便……”
原来左长史秦文荐跟不上朱平槿的步伐,用拐杖撑住身体叫唤起来。他话音未落,落在他身后的右长史郑安民已经快进几步,把秦文荐扶住。
秦文荐是山东兖州府人,万历朝同进士出身,在浙江转过几任知县。可能任内得罪了上官,他随后就被扔到了蜀王府,一干就是三十几年。朝廷允许王府官年六十五岁以上者准照府县官例,加秩致仕。秦文荐年底便六十五了。他已经向蜀王和朝廷提交了致仕申请,蜀王也准了,但是朝廷还没批下来。
右长史郑安民要比秦文荐年轻许多,今年刚满三十五。他祖籍广东广州府,但从小在成都长大,天启年高中二甲进士,三十出头便当上了陕西西安府通判。可惜,爬得快也跌得猛。不久,他便因被劾贪污,在去年中被吏部一纸调令扔到了蜀王府,只比朱平槿穿越早几个月。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享受秦文荐同样的命运。在随后的三十年中,在蜀王府碌碌无为,终老一生,甚至老死于国。
“倒是本世子年少轻狂,忘了秦老大人年衰体弱!”
朱平槿的身影转过一座假山,跑了回来,也像郑安民一般搀住秦文荐。秦文荐身子两边,左世子右长史,他心中得意,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只好跺跺拄杖道:
“世子啊,此乃王府家事,何须老夫和郑大人出面!”
朱平槿搀着秦文荐往蜀王寝殿走去,一脸肃然。
“帝王家哪有什么家事?家事即国事!秦大人、郑大人,这父王母妃不和,不过是他们性情差异所致。父王之贤蜀地皆知,母妃之能蜀地亦皆知。若是父王母妃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目,蜀地官绅百姓岂不笑之?若是本世子因此被废,岂不动摇了蜀国的国本?若是最后闹到朝廷,两位大人有辅导规谏、以匡王失之责,朝廷治罪下来,岂不连累了两位大人?”
郑安民一听,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想不到世子幼冲之龄,竟长有一张铁嘴!这三个‘若是’,竟让秦大人和下官皆无言以对!也罢,下官就陪世子走一遭,拿出王相威严,匡劝一番王爷。这匹夫匹妻,天地之道!休妻之事,万万使不得!不过啊世子,我们可要说好了:那运到重庆府的十五万石粮食,可要您自己向王爷解释清楚!”
朱平槿连忙致谢:“多谢秦老大人、郑大人仗义相救!母妃和本世子将来必有厚报!”
朱平槿与郑安民的对话,让秦文荐无奈地摇摇头。一左一右,他被活活架到了蜀王朱至澍的寝殿。
蜀王朱至澍的寝殿掩映在一片花石间,既有王府的恢弘,又有庭院的雅致。平静无波的水面,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宫灯;沁人心脾的花香,让朱平槿跳动的心情渐渐平息。
世子与长史司的两位主官突然联袂而来,让寝殿随侍的陈恩大叫不妙。然而他不敢阻拦,只好禀报王爷。王爷正与太平王一起讨论诗词韵脚,听见儿子和两位长史联袂到来,连忙宣了进来。
“儿臣叩见父王!”
朱平槿恭恭敬敬向坐在宝座上的蜀王朱至澍磕头。听见父王叫起,他又爬起来向太平王朱至渌弯腰揖首。
“侄儿见过四叔王!”
两位长史也行了君臣之礼,王爷赐了坐。
嫡长子进退谦和,彬彬有礼,让王爷非常满意。自从元宵当晚与王妃和世子共进晚餐以来,他还没见过自己的这位法定继承人。半年不到,儿子显然长高一截,圆润的脸上已有了些英武的神色。他不由像所有的父亲一样,感到十分自得。
“槿儿此来,可是为庄丁入卫之事?”
“禀父王,母妃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父王有旨,不敢不答,所以写好奏折,请秦老大人和郑大人一并转呈。”
朱至澍看看儿子,又看看秦文荐和郑安民,迟疑片刻,便给陈恩使个眼色。陈恩连忙过来将秦文荐手中奏折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