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洋歌罢掉头东(三)(1 / 2)
过了六点,水天相接的地方渐渐泛起了紫黄,太阳照常从港口东面的海上缓缓升起,夺目的光芒将云朵镶起一层淡淡的金边,颜色虽浅,却也刺得港口中的工人们睁不开眼。
不过如今倒也不用再睁眼去看,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每小时便会响起一次的炮声已经在几天以来不断的宣示着大宋对婆罗乃的主权,越来越多的人私下里都在议论,觉得这婆罗洲就要变天了,于是从港中到都城,都充斥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悸动,有庆幸的,有丧气的,也有茫然的。
自从一周前的一场大战过后,原本萧条的市面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景象,多日没有出现在毛拉地的各家贵人和船主们又陆续现身,比之以往来得倒是更加殷勤,像是之前错过了什么好商货一般,这几日凡是汇丰行发卖的货物,都是一出货便销得尽净。
港口夜中的宵禁也自一周前那个夜晚后便名存实亡,既没有管事的所谓港主来查问,也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不开眼的人物愿意来给宋人找不痛快。
俘虏的三百余人,经过细细甄别,除了身背血债罪大恶极的另外关押外,无论汉人、土人还是西人,身体健全的泰半都被拖到了港口的工地上。
既然搞了破坏,理应将之还原,纵然很多破坏并非出自这些海匪之手。损坏的栅栏被重新立起,换成了更加牢固的铁丝网,加上蝶状刀片后,看上去便比以往更加难以逾越。
一战奠定了地位,很多事情也就不用再偷偷摸摸去做,平地机、压路机、推土机、钩机,加上水泥搅拌车,能派上用处的工程车辆和器械都被运到了毛拉地港口听候使用,开始的两天连同运送这些器械的登陆船都在当地人的善意围观下进行着繁忙的工作。
文德嗣亲自坐镇,除了之前来做活的汉人从新回来听用,又有不少还在观风色的本地人也都来应了募。港中又新添了近三百合用的壮劳力,还都是不费分文却能老实听教的,是以各项工程的进展都是飞快。
人一多,安全保卫便变得紧要起来,汇丰行和广场外围,五人一队的巡逻组放了十组,重要的出入口都修起了简易碉堡,周围绕着广场一圈又以隔栏团团围定,凭着如今那些俘虏几片破布遮身外别无长物的样子,想要跑掉实在比登天还难,开始的两天还有两、三个想试试运气的,第二天把人往广场中央的旗杆上一吊,三天的太阳晒下来,已经没人再敢去揣摩宋人的手段了。
黄顺庆特地差了两百精锐在港口勉力维持,希望能对之前与宋人的嫌隙有所弥补,毕竟这一回说一句‘首鼠两端’,黄氏再当得不过,可宋人恐怕是再不会走了,为了家族的安泰,这表面功夫也必须得做。
从毛拉地到都城东门,近三十里的道路已经修好了大半,打汇丰行外的广场开始算起,不光全部地面平整了出来,广场的地面也都使用了特别的渗水材料进行了海绵化,这是为了应对六七月份南洋雨季到来所应有的准备。
只有几天前被哥达央人拆干净了的原本广场上搭起的那些商棚没有被恢复,那是毛拉地港口重新规划的开端。
完成了下水道和煤气管道的铺设,简单的平整了地面,文德嗣却并未为那些原本只是做些菜蔬粮米买卖的小商户考虑太多,棚子拆了就拆了,能够假手于人更是一桩便利。
广场的地面已经重被精心测量,反复规划了多次,终于确定了最终的方案,只等向都中的商民们宣布,便可正式实施。
用笔挺的杆子和明亮的玻璃装饰的路灯,以黄白相间的油漆标识出方向宽阔笔直的大道,精致的路牌,严整的街道,跟着道路两侧延伸的排水暗沟,无不彰显着宋人的细致入微。
而越是如此,便让人越发对宋人的实力心生敬畏。黄顺之是国中副臣,修桥铺路的勾当,也曾提举过不少。这样精良的道路和规整的街市,虽然如今也只是初具雏形,却是自记事起便未曾与闻,但其中所要耗费的钱粮却是了然,若没有泼水般的银子是决然办不到。
虽然宋人在港中花费无非人工,还有那不要钱的战俘,但那些遇水成石的灰色沙土,和那些铺在路面上的黑色石砾以往从未见过,不知所费几何,至于路边杆子上的玻璃灯笼更是奢遮。玻璃器如今在南洋也好,大明也罢,早已不算稀奇,但都还仅限贵人们私邸中的享用,只是些小器物,如此放在路上倒是奇事一桩,不过以宋人如今的威势倒也不虞有人敢去偷盗。
想象这街市建成后的模样,婆罗乃城也要相形见拙,而自己居然突然会对这样一个新的城市怦然心动起来,真不知再有时日,宋人又会如何,黄家又会如何。
基础设施对商贸的促进,说上千遍也不为过,然而终不如让人们自去感受,砸下去的钱必然会十倍百倍的赚回来,这个道理当要实际体验才会有所感悟。
只是今日熙攘的广场正中,却与前些天略有不同,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别处,新改造的空旷坝子,第一个享受注目的人在围观者面前有些木然。
双膝整齐的并排跪在广场中间的台上,身上是素白的囚服,头顶一领比往常还要高上许多的白帽子,只有捆在背后的双手不符规制,不然若说马阿保是如平日一般正准备祷告,多半也有人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