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飞捷连声露版桁(四)(2 / 2)
遵义知县六十不到的年纪,长得尖嘴猴腮,下巴上的胡须已经发白,尚未开口便已经颤颤巍巍起来。昨日崔八被抓事出突然,再说这崔家虽然平日对自己多有奉承,在县中自己也多有回护,但却谈不上什么亲信,毕竟只是一个本地豪强而已,论起势力,恐怕还不如周围的一二土司,不过是有些钱而已。
再说抓人的既然是陈副使,定下的又是里通判夷的罪名,便更不可轻易沾染上自家。
今日在县衙审案,自然是刘知县坐了主位,知府杜天培陪着陈黉生坐在下首,旁边还有个书生模样的少年站在陈副使身后,却是面生得很,带着微笑看着堂上的一切。
刘知县焦烦的看着坐在一旁的杜知府,心中怨道,‘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捉拿叛夷奸细这样的大事,居然到了晚上才知道,而且除了南门外的一场喧闹,整个遵义城没有一座城门关闭,同为湖广的乡党,杜知府未免太过见外。
杜天培陪着陈副使说笑,偶然瞥了堂上一眼,看着刘人表不免的表情,也是一阵委屈。‘鬼知道这陈黉生是要玩出什么花来。’
年后贵州那边的一桩案子牵扯到了崔八,但因为查无实据,又有县中府中一干吏目回护,虽然县府两级的主官未必清楚原委,总还是有所庇护,是以崔八也只是费了些银子打点。但这一回陈副使无端发难,若是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绝难下台,但话又该反过来想,若是真有实据,那先前敷衍过去的县、府两边衙门便脱不了干系,多少都要受些牵连,贵州过来的查问可以随意应付,但本身的道员确实没有理由走过场的,何况此案要是坐实,这一回唯一可以无事的便是陈黉生,不仅无过,还有防微杜渐的大大功劳,是以此刻府尊、县尊两位老爷心中都有些忐忑。
放眼堂上,就只有县丞万士醇不为所动,以他的立场可没有必要为了一群湖广的外路人得罪按察司的上官,故而昨日陈副使传话与他要动用县中快班时,这位出生贵州的遵义县二尹毫不犹豫便写了硃票,连县尊都‘没来得及’知会一声。捕盗本也是他分内之事,遑论夷酋叛乱,还有汉人勾结,在内地省份也许还能当作笑话,这播州的兵乱过去也才十多年而已,城外好些无主的荒坟可都是见证。
崔八被带上来时脸上带着淤青,眼睛一边大一边小,这是昨天带人抓他时王忠德飞起的一脚留下的记号。原本衙门中抓人只要县中快手便可,但这一回因为是要借机整治,故而陈副使特地指使了按察司自己的直厅皂隶跟随,还怕不稳便,又找王星平‘借用’了王忠德几个,反正军汉们是来四川公干,本也事涉两省,又有上官背书,自不必担心。
有几个军汉带头,直厅公事们也更壮了些底气,事情才做得滴水不漏,小小的崔家大院,竟是满满挤进了二十多快手,王忠德唯一得到的指示只是对县中快手在崔家的‘搜赃’不要干涉而已。
王星平一番话说算是把红苗反乱的主谋定在了崔八身上,为了贪墨自己父亲的五千两货银,崔牙侩勾结土人和红苗,与半路劫杀士绅,这样的事情此人做下不止一回,还要附带销赃,几年之间置下了偌大的身家,不是作奸犯科,他一个小经济,也没有功名,更不会惹人凭白投效。王星平的推理半真半假,可崔八为了保命,却多半不会轻易将城中官员托付的生意交代出来,那是自寻死路,死咬着不放,也不能硬给自己栽给贼脏的罪名。
至于给崔八定下的罪名,说得夸张一点并不碍事,一来白马硐几个与崔八有勾连的死无对证,二来只要能抓住人,就好说,至于这三嘛,王星平很清楚陈老爷想要什么。
没等站定,崔八便一头扑倒在公堂上,押着他的两个公人一左一右,都没有扶住。
“老爷做主啊。”
【注:明代皂隶分了随从和公使两种,随从伺候长官,公使在衙门办差,而直厅皂隶则是都察院、布政司和按察司直属,并不是县、府衙门能够调用】
【注:硃票也即是牌票,也有以竹签代替,大抵衙门差役,平日都是临时分派任务,这是为了防止差役依靠差使鱼肉百姓,也是为了便于上官管理,不至为下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