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飞捷连声露版桁(五)(2 / 2)
崔臣镐在大堂上跪陈冤枉,刘县尊就只能和杜大府大眼瞪着小眼,人不是他们抓的,连这案情也是方才陈副使简略与他们说了一遍,只是陈副使一力施为,之前两个话都没给提上一句,如今人犯带到,刘老爷坐在堂上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爷明鉴,小人是与白马硐的马黑妹相识,寻常吃酒时说漏的话,谁能想到那厮尽然勾结红苗做下那等事。”
“小人平日里做的都是中人买卖,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曾作奸犯科,更不敢干犯王法,谁又能想到醉酒后无心说的些话尽会让王家老爷遭了这祸事。”
“这都是料想不到的事情,可既然出了事,小人也想竭力弥补,但因此就要定下小人的罪过,小人却是万万不服的,所谓不知者不罪,朝廷律令里哪一条也没说过旁人也要株连的,何况我与那夷酋更是从无交集。”
一趟话下来说得滴水不漏,偷偷看了一眼堂上另一头沉默不语的户房吏目徐国器,心头回想了一番刚才的说话,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了。徐国器管着县中六房中的户房,是个官职不大油水颇丰的地方,与崔八多有过从,方才来提他时,帮他带话给崔八的牢子叫他不要胡乱攀咬,而现在则在堂上装起了泥塑。
同知赵懋德与推官冯凤雏与崔八无涉,却都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崔经济所为,还当真是问心不问迹。”陈副使身后的年轻人似乎并未为发觉这些插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是老夫的一位小友,近日受他老师所托专程前来拜问老夫。”先为王星平回应了质疑的目光,就等于为他的发言背了书。
以陈黉生的身份,身旁这位书生的老师,不是他的同年就多半会是同乡,否则绝不会专程让学生前来拜问,而且一省的按察副使,正四品的地方大员,也不是谁说见就见。看这少年衣着,恐怕连生员都还没有考取,要知道就算是举人要见道厅的官员,尤其还是进士出身的,都要在名帖上自谦一句侍教生某某,见不见还得看老爷心情。这少年一个白身能得副使垂青,关系自然不会一般,便没有人会去触这霉头,只有刘县尊和杜大府额头微皱,‘这剧本不对啊’。
看看堂上官员们别无异议,王星平开始给在场主公科普起历史。
“遵义府隋时为郎州,贞观十三年改名播州,到万历二十八年平杨应龙之前,历有九百六十二年。”
“何者谓之播?为番之有才者,朝廷在地方广施教化,慕民生息,唐时设郡还要像土民征缴赋税,而本朝呢?哪次封贡不是朝廷给赐的更多,可夷酋们是怎么报答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土人奸狡,可朝廷还是竭力安抚,非是不愿改土归流,实乃是我汉家天子仁心,不忍生灵涂炭,可遵义府的军民二字也不是平白添上的。”
遵义、贵阳都是军民府,与寻常州府不同,知府兼有兵权,所谓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正是因为西南之地夷乱不靖,朝廷又不愿过多驻军地方以至尾大不掉,故而便以流官节制军权。
堂上众人听着王星平一款一条的分说,纳罕于少年的见识和博闻,不禁纷纷点起了头。
见铺垫已经足够,王星平便话锋一转。
“囤积居奇,低买高卖也就罢了,你们牙行经济本就是做这个的。”这是世间对牙行一贯的印象,先把这个点出来,就是为了给在座的各位官人一个恶劣的影响,士人最看不起的就等唯利是图之辈。
“可崔经济是怎么做的?”
我是怎么做的?崔八闻言一愣?这少年是什么来路?为何要与自家放对?虽然心头有那么一丝疑虑,但看看旁边的陈副使,关于少年身份的猜测又被按捺了下来。
“收售夷酋贼赃的有你一个,霸占汉民田产的有你一个,倒卖库藏军粮的还是有你一个……”
话一出口,堂上一片哗然,牙人为贼子收买收卖,虽然犯法,也多有人知晓其中关节,但毕竟是私密事,很难能有证据。至于霸占田产,其实说是兼并更加合理,要么是无主的田产,被串谋贿赂了县中的户房,但有了官府的一纸红契,便再难扳动。或者也有民田在灾年被人低价强买了走,但有字据文书在,又不是没给钱,不过是便宜了太多而已,外人也只能腹诽几句罢了。
但倒卖库藏军粮,就不是一般的罪过了,重的判个死罪都是寻常,是以堂上的目光便齐刷刷的投向了跪在堂下面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崔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