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南岛熏熏暖风吹(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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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亮如白昼,夸克全然不知悬挂在屋顶的灯具是如何能够发出如此耀眼的光芒,比之以往见过的任何灯具都要亮上百倍,置身此间似乎与窗外的茫茫黑夜隔绝开来,而等待之中再向楼外看去,则更像是有千百头猛兽要从中突然窜出,难免让人心绪不宁。
好在屋内的装修简洁而考明快,就如此地的市镇一样让人看着舒服,不知是错觉还是实感,屋内的温度似乎比外面低上许多。夸克自然不会知道此处正在实验的湿帘制冷技术也是大宋科学院新近测试的项目,源自十九世纪的创意被提前两个世纪搬上了台面,虽然比起氟利昂制冷的空调效果要差了许多,但在此时却是极好的享用了,户部寄予厚望想要在大宗的铜料供应解决之前以此系统作为出口创汇的商品,故而无论效果还是集约生产的方法都在摸索之中,倒是先让夸克享受到了。
椅子贴身靠背,竹木制成的框架透气清凉,加上室内已经不算太高的温度,靠在上面也不觉得炎热难耐。但夸克并未选择更加舒适的坐姿,而是挺直了身躯诚惶诚恐,上下都透着一股不自在,即使面前镶着金丝花边的上好瓷盏中斟满的香浓饮子也没能打动他的注意,特意准备的奶茶和点心竟是丝毫未动。夸克其实也想如果杯中盛放的是本地所产的美酒,倒是不妨喝上一杯放松,但这一点经略司也早已考虑到了,有鉴于夸克的伙伴们对于郎母酒的痴迷,为了正经谈事也就没有照顾得如此‘周到’了。
被单独邀请进这处房屋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虽然从对方的款待来看并无恶意,在房中服侍的女子举止也都极有教养,修身的黑色短裙镶白布的花边,看着让人心中荡漾。
来到这里的时间不算短了,本地的土著小姐也都消受过几回,但也只是久在海上航行后必要的调剂,那样的女子若是还在欧洲夸克当不会动心。
但眼前的两个女子却是不同,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英气,显然是下过大气力调教的。只是语言不通,无论怎样问话,女子们都没有作答,那意思似乎只是要他稍安勿躁。先前来时还有通事代为转译,但那通事只通西语,两边只能勉强交流,大概知道是本地的官员决定接见英国商人,但到了此间,就连先前勉强还能说上几句的本地通事也不知去了哪里,故而纵然有嘉品在前,夸克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时间静静流淌,又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就在夸克睡意渐浓的时候,房门终于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开了。
进来的两人装束奇特,但尚能分辨是一男一女。那男子身材瘦高,足足比夸克高出一头,颌下的胡须似乎是有意修剪出的特殊样式,一头短发看着干净爽利。一旁的女子也并不矮,单论身高来看和夸克相当,而且穿着与土人女子一般暴露,加之皮肤白皙则显得尤为扎眼。光看两人作派,夸克马上便判断出来,这多半就是在港中听闻多时的宋人元老了。
“夸克?琴先生,有些事情耽搁让你久等了。”
来人伸出右手。“刘晋秋,现在由我负责本地的贸易事务。”
“桑子锐,我是刘部长的副手。”女子跟着补充,提举南洋商贸诸事这差遣的含义夸克应该不容易明白,故而两人都换了变通的说法。
夸克正在想着来人身份,甚至忘记了与对方握手,但待他醒悟过来后便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两位竟然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语,虽然发音有些古怪,但自己却能大致听懂。
须知此时的英格兰不过是区区一域外小邦,虽然在通往东方的航线上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但比起早先的海上霸主葡、西二国,乃至后起的荷兰都不算知名,况且英语当下在欧洲并非什么显耀的语言,欧洲大陆是法语和拉丁语的天下,在这东方的海上即便尼德兰人的低地语言也比英语常见得多。
能在万里之遥的东方听到家乡的语言,实在是今夜让人难忘的一幕,意外的惊喜来得突然,但夸克好歹还算见过些世面,从被邀请到这里来时他便已经有了一种预感,他和他的伙伴们也许就要转运了。
但理智告诉他需要冷静,没有城府的商人最易被人看轻。
“阁下的情况我们通过海关已经有所了解。”简单的叙礼之后双方再次落座,还是刘晋秋发问,穿越以来的工作节奏紧张,让他养成了有话直说的习惯。
“我们对夸克先生及你的同伴所从事的航海事业表示钦佩,所以有些生意想要和你谈谈。”
夸克道:“如果阁下说的是我船上那些伙伴的话,那倒的确是没错,鲍克斯先生和沃尔什先生是优秀的学者,冒险者号上的每一个男人也都如这船名一样全是天生的冒险家,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都乐意效劳。”
刘晋秋道:“既然是做生意,我们就只找你一位,鲍克斯先生精于博物之学,沃尔什先生喜好观察星象,就连小威廉都能画得一手好水彩……”
他如数家珍的说着夸克船上的每一位成员,以彰显大宋情报机构的调查能力,随即话锋一转,“但是……”
“我们的生意既不需要学者也不需要画家,我们现在缺少的是一名合作者,或者……可以称之为野心家,先生你应该知道这并非是冒犯之意。”
“好吧,阁下既然如此说我也就安心了。”说起生意,夸克的眼睛都在放光,但是他又不得不有所收敛,至少对方深夜相招便不像是什么好事,不然白天的市镇就热闹得很,要谈生意寻一处雅致的饭店甚或直接在公厅之中都是可以的,毕竟如今的文莱早已不同往日,思礼港中更是酒楼食嗣林立,这样神神秘秘倒是让人心下不定,何况为什么会等这么久?冒险者号到埠并非这两三天的事情,中国人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观察和考虑。
“但不知我们究竟能为大宋做些什么?”
见吊起了夸克的胃口,刘晋秋开始刻意引导:“冒险者号是雨季前到的思礼吧,觉得这里如何?”
恭维的话语不用人教,何况夸克喜欢这里还是实打实的,“说实话阁下,从欧洲到亚洲,我还没有见过如这里一样的好地方,大宋对此地的治理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那么,你觉得这里还缺点什么么?”
夸克想了一想,谨慎道:“如果阁下非要说此地缺了点什么,我想可能是堪用的人力还少了些。”
能够一语中的,刘晋秋对夸克不禁高看了一些,想来能够不远万里来到东方,至少见识是不会差的,还是自己对西方的殖民者抱有过多的成见了。
夸克所言人口问题,正是眼下元老院最为头痛的课题。工业的系统建设一天一个样,而人口规模的增长实际上则太慢,为了吸引移民政事堂可谓绞尽了脑汁,但本地的归化民,小的要进学校学习文化知识,没有个三五年时间无法效力。大一些的则都优先进入了军队和警务系统,毕竟没有可靠的武装,一切建设都是白搭。是以当下的工厂人力着实是艰难,虽然南下的汉人移民一日多过一日,但船小途长缓不济急,指望一船船从大陆来人显然不是什么靠谱的方案。
而且还有一个论断增加了元老院的焦虑,选择来到南洋的移民本就是为了摆脱大陆上的生产力依附关系而来,他们来到婆罗洲,无论是开矿种地都是无拘无束,现在帝国的政权要收拢人力发展工业,势必与这些移民的利益有所冲突。沿海的渔民还好说,大宋的海军提供给他们安全的生产环境和更加高效的生产资料,而受限于沿岸航行的技术瓶颈他们也不得不缴纳赋税以承认对帝国政权的臣服。
但陆地则还有所不同,虽然比起大陆而言,婆罗洲的土地的确贫瘠,但因以土地广袤的缘故,移民实际上拥有更多的选择,过去面临强势的政权他们可以选择朝着更深的内陆开拓,实施上如今这样的现象也开始出现了端倪。
东府中马千瞩正是抱持这样的观点,认为东亚的集权政体对于殖民的兴趣不大盖因人口流向平均资源更加丰富的新土无助于统治根基的稳固和扩张,反而会导致最重要的资源——人的稀释。
好在元老院尚有清晰的认识,对待工业人口也没有采用简单的原始积累式的剥削,而是以更好的待遇和技术的优势来提升生产效能。但最为稳妥的办法还是无外迅速提升新土的人口浓度,当生产资料相对人口而言变得紧俏,归化民们也才能更加自觉的主动承担起帝国机器的螺丝钉这一任务。
“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人。”刘晋秋放下思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夸克道:“但请恕我直言,以鄙人所见贵国在文莱的发展态势,三五年后的规模相信就会极为可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