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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松的回答仍是文不对题,“死的都是我们的人。”
虞啸卿站了起来,众人都知道他是个暴躁的家伙,冰山一样的暴躁,所以他一言不发,他拔枪快得很,快到你尽可以相信他十七岁就杀过人,然后他一枪轰在江松两脚之间。
老家具沉,倒地时很响,那是陈主任跳起来时撞倒的。唐基扶桌子站着,他好点儿也就是没撞倒椅子。审人的人现在全站着。江松站在他的原地,看着脚与脚之间的一个弹孔。
陈主任提醒虞啸毅,“这……这……是法庭。军事法庭。自重。自重。”
“啸卿,放下。”唐基说,然后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余治什么的去拿虞啸卿的枪。
虞啸卿生硬地说:“这是法庭,更是军务。不要干扰我的军务。”
于是那几个唯虞是从的家伙被虞啸卿一眼便看了回来,实际上虞啸卿也并没失控,他只是瞪着江松要一个答案,他也并不用抬枪指着他的对象,凭他使枪的架势在把那支柯尔特的子弹打光前,众人不要有人想有还手之力。
江松说:“幸好地不硬。跳弹会伤到无辜之人的。”
“仗打成这样,中国的军人再无无辜之人。”虞啸卿不容置疑地说。
江松摇了摇头。
虞啸卿钉在同一个问题上不放松,“在哪儿学的打仗。”
“民国二十五年从军,二十六年开始打仗,现在是民国三十一年,我们死了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一直看着,心里很痛,一直很痛。”江松仍没有直接回答。
于是虞啸卿把枪抬了起来,这回是直对着江松的脑瓜子。
虞啸卿从准星上看着死啦死啦的脑袋,他不可能打偏。侧座的张立宪看着他的师长瞄着江松的脑袋,他知道他的师长不可能打偏。瘸子他们看着江松的脑袋拦住了那支点四五的枪口,等着他脑袋开花。我们担心而不是惊慌,怎么说呢,如果你在枪林弹雨里活太久了,被一发打别人的子弹打中,你会当它就是命。
其他人都听懂了,连克虏伯都听懂了。
但他们的师长听不懂。因为所有人都不是无辜的,所有人都有罪,该死。死着心里不痛。师长心里愤怒,但心里不痛。
于是瘸子犹犹豫豫地举起了一只手。
虞啸卿示意我:“说。中尉。”
“他的意思是说,看着我们死了很多人,所以他学会了打仗。从败仗中学的。”我替江松解释。
虞啸卿没理我,看着江松。
江松说:“都是无辜的。我生下来,三十四年,走了二十个省份,是为了活,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不是乐事,不是爹妈教我的份内事。有的人喜欢拿起武器,有的人想和别人不一样,有的人是混口饭,有的人怕自己太弱,有的人怕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害怕,只好学着喜欢杀戮。从来没有过的勇敢、刚毅、年青和浪费。都是无辜的。”
其他人安静着,多少有点儿难堪,因为他实际上把这里的每个人括进了他的所说。
“所以,学会了打仗?”虞啸卿问。
江松点了点头。
虞啸卿说:“坐。”
他是向陈主任和唐基们说的,转得如此不打折扣的人让众人只好从心里打个寒噤,而且那几个都唯唯地坐下时他自己并不坐,看起来这家伙讨厌坐,而且既然说开了,他把枪放回了套里,但他并不打算再坐,于是他往下便一直在审判席后做他的龙行虎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