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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辣开始嚎叫:“干什么不开炮?由他们挖!人呢?!干什么不打?!”
江松睨着他,并没去阻止,蛇屁股抱住了他,丧门星捂住了他的嘴,因为看起来那个死湖南佬儿不光会冲出树林,还会冲下悬崖。
江松机械地重复:“每个人看十秒钟。留个念想。然后下山。”
瘸子身边的郝老头儿一边疯狂地抹着眼泪和鼻涕,一边把望远镜杵在自己眼窝上。不辣被丧门星把脑袋摁进了泥里,你堵过一头困兽的嘴吗?那头困兽一边啃着泥,一边还在说打呀打呀。
瘸子看着康丫在悬崖之上滞停了一下,然后随着黑土和枝叶翻滚落下,撞击着利石,飞旋,翻滚,消逝于黄河青山。
不辣不再对着他啃出的土眼嚎叫了,他现在很安静,都安静得不喘气。
江松说:“好好看着。再两分钟大家下山了。师座要表示对咱们的倚重,早半个多点就来了,咱们至少到个准时吧。”
“……他干吗不杀了你?”瘸子问。
“他觉得我该死在对面南天门。”
“你死在哪儿都一样的。你趁早死了吧,你没死就带我们来看这个。”
“这不是你们一直想看见的吗?看见了。连你这样的爱失望的家伙都没有失望。”江松居然还不忘讽刺瘸子。
瘸子只好瞪着他,不辣的脑袋被摁进了泥里,脑袋被摁进不知道什么东西里,瘸子只好拼命地调匀自己的呼吸。
一直想看见。是的,又被他阴了,但确实一直想看见,想到不敢看见。不知道南天门上留的是众人的躯壳还是他们的灵魂。是失去肢体的残废在想念残肢,不,众人只区区二十几个,他们是离开了躯体的残肢,在想念躯体。
江松又一次看了看所有人,众生百态,郝兽医坐在泥里,用一把湿树叶拼命擦自己的脸,蛇屁股对着望远镜屏息,丧门星摸着他身上他兄弟的骨殖,其表情居然是庆幸,阿译跪在那里嘴里无声地碎念,不辣已经没人摁着了,但仍伏在泥里保持一个被摁的姿势。每个人都不一样,没一个人一样。
江松打了个响指,“走啦。走啦走啦。”
于是趴下,在密林的甬道里爬着离开。
最难过的似乎挨过去了,没人想打。虞师的全部炮弹只够打半小时的集群,不会为死人而发。
于是日军堂而皇之践踏我们的尸骨,修筑他们的工事。上峰会因此暗喜,因为强盗终于甘居守势。
于是众人爬行和离开,他们是被抢走了躯体的小偷,偷溜回来,看十秒钟栖居了一生一世的躯体。
站在泥水地里,江松让众人振作起来,而且想他要的也不是什么振作。
何书光几个穿着雨衣的在众人中间插来走去,把泥水溅在他们身上,同时纠正队形,显然他们觉得这个参差的队列很不像话,再三修整,但是无法搞定众人中间弥漫的一种让他们莫名其妙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