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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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南巡,皇子中康熙只带了胤禔与胤礽,其余兄弟因年岁尚小,全都未能随驾。胤礽一路上买了许多东西,吃的用的玩的,分成几等份,每个兄弟姐妹都有,一个不漏。皆不是什么精贵物件,胜在心意。
他宫外有玲珑阁有奇巧居,往常这样的事也没少做,因而得心应手。有时甚至不必他费神,小柱子便已帮他处理妥当。
但即便是一样的礼物,也有轻重之分。譬如胤祉胤禛胤祐三人的,就要比别人厚重一些。
十月底的时候,胤禛年满六周岁,由佟佳氏做主,德妃从旁协助,搬进了西五所,与胤祉比邻而居,倒也和乐。
胤礽看着胤禛的新居,整洁明亮,打理得井井有条,暖阁置了个八宝架,上头摆着许多精巧物件。大半是这些年胤礽送的。
但有一样最是亮眼,玻璃瓶中藏着一艘船。此物本无甚稀奇。毕竟瓶中船这玩意儿,早两年胤礽的玲珑阁就卖过。巧就巧在此玻璃瓶中的船乃是康熙南巡时御舟的模型。
胤礽睁大了眼睛:“这个哪儿来的?”
胤禛道:“大哥送的。说是御舟在江宁停驻的时候,那边的匠人根据御舟的外形模样所做。”
“汗阿玛就在江宁呆了七天,他们动作倒是快。”胤礽感慨,“这样的东西,孤竟没发现。”
胤祉接道:“我那也有一艘,同样是大哥送的。听说不只我们,下头弟弟们都有。便是姐妹们也没落下。大哥说,我们没能同汗阿玛一起南巡,送我们一艘船,让我们看看御舟是什么样子,也可聊表遗憾了。”
胤礽失笑,胤禔倒是长进了。又一想南巡的人员里还有明珠呢。便是胤禔想不到,明珠也会帮他想到。如此倒也没什么稀奇。
将这一茬揭过,胤礽看着胤禛道:“你搬家的时候孤不在,改明儿你来毓庆宫,孤宫里的东西随你挑一样,就当补给你的贺礼了。”
胤禛笑着应了。胤礽又提议:“暖房了没有?虽是都在宫里,但从承乾宫搬到西五所,也算乔迁了。民间百姓人家迁入新居,都有请亲朋暖房的习俗。我们不如也聚聚,一起吃顿饭。就在你这,把大哥和下头几个弟弟都叫上如何?”
胤禛还没说话,胤祉先高兴起来:“二哥,你是不知道。四弟刚搬来的那天我就说要给他暖房,偏他不应,说要等你回来。”
“那就这么办吧。”胤礽莞尔,转头看向胤禛,“既然你是东道主,孤与三弟就在这便罢了,其余兄弟们的帖子还得你亲自写。”
胤禛应了,胤礽又递了一枚银锭给他身边的宝珍:“你去御膳房说一声,四阿哥要请兄弟们喝酒,让他们整治一桌席面。
“现今是冬日,弄个热锅子最为合适,吃起来浑身都是暖的。多弄点配菜,我们自己涮。当然也不能只有热锅子,其他菜品叫他们看着办。记得做几个软烂好克化的。七弟八弟年岁还小,吃食上需得讲究。”
宫中个人的吃食都有份例。份例之外的,就看主子的脸面与出手是否大方。胤禛请客,便算是份例之外。这锭银子是给御膳房的补贴。
至于九弟十弟,胤礽没提,这两位才一岁多,还没断奶呢。便是胤禛请了,大约也是不能来的。
胤禛拦住他:“二哥,我有银子。”
胤礽却已将银锭塞给宝珍:“银子的事就别同孤客气了。你那点银子,好好收着吧。”
皇子年幼,便是素日里有长辈的赏赐,也多是物件,可以随便用的、没有宫廷印记的金银少之又少。似胤祉等人,都有生母补贴,是不缺的。但胤禛有什么?
佟佳氏早已撒手不管,只求明面上过得去,私底下的东西能指望她?至于德妃,她心里还有个胤祚呢。怕是能为胤禛考虑的也有限。
胤禛嘴唇动了动,想要拒绝。胤祉推了他一把:“就这么点银子,二哥愿意给,你受着便是。何必算得这么清楚?再说了,满宫里头谁不知道,咱们几个兄弟,就二哥最富。”
说着,胤祉朝胤礽伸手:“二哥什么时候也给小弟几两银子花花!”
啪!胤礽往他手上拍了一巴掌,“没有,有也不给!”
胤祉嗷呜一声:“怪不得二哥总说越有钱的人越抠门,原来说的是自己呢!”
经他这么一插科打诨,胤禛也不计较银子谁出了,瞧着胤祉唱作俱佳,偏头低笑。
胤礽瞪眼,心底却是欢喜的。看这一个个的,年幼活泼有动力,多好啊。想当初刚与兄弟们接触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毕恭毕敬。这些年相处下来,如今也能同他玩笑无忌了。
对此,胤礽不觉得懊恼,反而十分高兴。毕竟他也不希望在这宫里,在兄弟们之中,唯有君臣之礼,毫无半分情谊。若是如此,他口中自称的“孤”也就成了现实,彻底把自己过成了“孤家寡人”。那又有什么意思?
人生啊,当有权有钱,也当有情有义。
午时,兄弟们陆续到来。众人齐聚一堂。小太监们负责斟酒。胤祚哎呀道:“不是说请喝酒吗?怎么是果汁?”
胤禛瞪眼:“你才几岁,喝什么酒?”
胤祚嘟着嘴不高兴,指着胤禔的杯子说:“那为什么大哥喝的是酒,我们就只能喝果汁?四哥,你做东请客,怎么还区别对待!”
胤禛:“大哥多大,你多大?”
胤禔端着酒杯说:“六弟想喝酒?”
胤祚点头:“我还没喝过呢,想尝尝。”
小孩子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好奇。
“大哥给你尝一口倒是没什么。”
听得这一句,胤祚眼睛亮起来。
胤禔话锋一转,“就怕你喝醉了,德妃娘娘怪罪。”
胤祚眸中的亮光又灭了下去,耷拉着脑袋,不太高兴。
胤礽摇头:“你若不喜欢果汁,那边还有奶茶,孤在船上闲来无事让人做出来的新口味。”
胤祚立马恢复精神,“什么奶茶,我要!”
真正的小儿心性。众人一笑而过。胤禛见他没再闹着要喝酒,大是松了口气。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胤禔当是被明珠点拨过,也想借此机会与兄弟们处好关系,不但没与胤礽争锋,反而多有照顾弟弟之举。
饭后,众兄弟又玩了会儿。至得未时正才一一散去。胤禛转到内室一看,胤祚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胤禛失笑,轻拍了他一下:“六弟?”
“嗯?”胤祚翻了个身,眼神迷蒙,双颊潮红,伸手捧住胤禛的脸,“四哥,你怎么变成好多个了?”
然后手上使劲晃了晃:“咦?一二三,三个!”
又晃了晃,“咦!一二三四,四个呢!”
胤禛:……
胤礽忍俊不禁,“该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喝了酒。”
胤禛脸色瞬间黑下来。
胤礽咳嗽了两声,“他还小呢,好奇心重。我们越是不许,他越是想尝一尝。这回受了教训,下次就不敢了。只是不知他喝了多少,要不要紧。”
胤禛心头一紧,“我去请太医!”
胤礽赶紧拉住他:“今儿本是替你暖房,叫兄弟们聚一块高兴高兴,是好事。偏这会儿你急着去请太医,传出去指不定又得闹一场风波。”
宫里头人太多,就这点不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丁点大的事,都可能被人拿出来做文章。
胤禛请兄弟们吃饭,结果害得六阿哥急招太医。
光这一句,就能衍生出十几个版本的故事。
胤礽点了夏草出来:“我记得乌库妈妈身边有个会医的宫女,你去一趟慈宁宫,把她带过来。记得好好同乌库妈妈说。”
夏草自然知道轻重,领命前去,没一会儿便带了人来。
此宫女名唤伊娜,伺候太皇太后十多年了,医术不说类比太医,也是十分不错的。只见她把过脉,给胤祚喝了碗茶,又拿出药膏在其额角几处穴位按摩了两下。
“太子,四阿哥!六阿哥当是只沾了少许,因年岁太小,又是头一回,才有此等反应,没什么大碍。奴婢已做过处理,睡上一觉便好。”
胤礽胤禛俱是松了口气。
胤礽道:“他喝了酒正不舒服呢,别让他回永和宫了,就在你这睡吧。睡醒再回去。你派个人去跟德妃娘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胤禛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此刻送回永和宫,路上吹了风再受凉就不好了。等六弟醒了,我亲自送他回去。”
见胤禛自有主张,胤礽便不插手了,牵着胤祐离开。
长春宫。
胤礽遣了小柱子与夏草去院子里陪胤祐玩,自己坐在殿内与戴佳氏说话。
“成嫔娘娘,七弟四岁多了。”
戴佳氏点头,“是。”
“成嫔娘娘打算什么时候让他自己走出去?走出这长春宫,甚至走出皇宫?”
戴佳氏一愣。
胤礽接着道:“今日四弟宴请兄弟,若非是孤亲自来接七弟,成嫔娘娘是不是打算寻个借口婉拒?”
戴佳氏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胤礽一叹:“这些年除非新年或是万寿节这等重大场合,七弟必须出面不可,其他时候,娘娘几乎都将他拘在长春宫。别的兄弟都在宫里跑跑跳跳,到处玩闹。唯独七弟,一年到头,在长春宫外见不到几回。娘娘认为这样真的好吗?”
戴佳氏沉默,内心凄苦。哪有这么多好与不好的,她也是没办法。
“孤知晓娘娘的顾虑。七弟身患腿疾,与常人不同。你害怕别人笑话他,害怕兄弟们欺负他,害怕他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你让他呆在长春宫。因为在长春宫,没有人会指摘他的腿疾,没有人敢触碰这个伤疤。你想给他一个安稳的环境,让他快快乐乐地长大。”
胤礽看向戴佳氏,话锋一转,“可是你以为的安稳环境真的安稳吗?没有人敢提的腿疾它就不存在了吗?七弟已经四岁多了,再过一两年就要搬去东西五所,要入尚书房。长春宫的这片天你又能给他撑多久?”
戴佳氏心头一紧,望向院中的胤祐,眼中满是不舍。
“娘娘,七弟的腿疾并不严重。除快跑时有些影响外,寻常走路不大看得出来分别。这些年你照顾的用心,七弟也很努力地在按太医的要求训练,效果显著。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娘娘可知,七弟今日跟我们相处得如何?”
戴佳氏抬头看向胤礽。胤礽将她身边的大宫女香织指了出来:“她一直陪着七弟,便让她说吧。”
“七阿哥今日席上喝了果茶,还多用了半碗粥。太子与大阿哥对七阿哥都十分关照。吃完饭,七阿哥还同三阿哥学了蹴鞠,同八阿哥比了九连环。七阿哥解得比八阿哥快。八阿哥还说,改日要同七阿哥学。七阿哥应下说,过两日教他。”
胤礽笑着问:“七弟今日玩得高兴吗?”
香织一顿,认真道:“七阿哥今日很高兴。奴婢从没见过七阿哥像今天这样高兴。”
最后一句让戴佳氏怔在原地。
胤礽又指向院中的胤祐:“娘娘请看,七弟脸上的笑容是不是很灿烂。七弟喜欢玩,喜欢闹,喜欢跟兄弟们打成一片。他是天上的雄鹰,不是你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想要的是广阔的天地,而不是长春宫这小小池塘。
“娘娘,你怕别人笑话七弟。可七弟是皇子阿哥,谁人敢笑话?你怕兄弟们欺负他,可兄弟们待他也都和善,欺负之说从何而来?便是真有笑话,真有欺负。你把他关在长春宫就没有了吗?
“娘娘,你到底是怕七弟受伤,怕七弟在意,还是你自己心里过不去?你一次次地小心翼翼,一次次地替七弟婉拒兄弟们的各种聚会,一次次地将他拉到羽翼之下。如此种种,究竟是保护,还是在不断地提醒七弟他有腿疾,不断地告诉他,他跟常人不一样?”
戴佳氏双手紧握,呼吸急促,脸色发白。
你是怕七弟在意,还是你自己心里过不去……
一次次小心翼翼,一次次……是保护,还是提醒他,他跟常人不一样……
字字诛心,却又字字点名要害。
戴佳氏嘴唇颤抖:“我……我没有。我只是……我……”
她开始紧张,开始害怕,开始语无伦次。
胤礽叹息:“孤知道娘娘待七弟一片慈母之心,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没有要害他的意思,不代表没有做害他的事。
戴佳氏捂着胸口,只觉得心里面被什么揪着,一阵一阵地疼。
“娘娘!七弟总是要走出去的,他会搬到东西五所,会入尚书房,往后还会进入朝堂,甚至领兵作战。你如今处处拘着他,日后让他如何面对兄弟们,面对教授学业的先生,面对金銮殿的群臣,面对军营的千万士兵?
“娘娘,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你若真的疼爱七弟,便不该教他躲避,而应该教他如何面对。若七弟虚怀若谷,胸有沟壑,又何需在意旁人是否笑话?若七弟自己都无法面对腿疾,耿耿于怀,又何需旁人来笑话?”
两个“何需”,其中深意,南辕北辙。
“娘娘,你不能总是以保护的方式去提醒七弟身体的异常。你应该让七弟明白,即便他有腿疾,他还是汗阿玛的儿子,是大清尊贵的皇子。他跟正常人没有区别,跟所有兄弟都没有区别。兄弟们可以做的事,他一样可以。
“只要他想,他可以和大家一起玩闹,可以和大家一起学习,可以和大家一起骑马射箭,甚至可以和大家一起立于朝堂之上为汗阿玛分忧,更可以和大家一样统领八旗,为我大清开疆拓土。”
戴佳氏睁大眼睛:“可……可以吗?”
胤礽挑眉:“为什么不可以?”
戴佳氏一愣,呢喃道:“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是啊,为什么不可以!我的胤祐为什么不可以!他凭什么不可以!”
胤礽笑着反问:“对啊,他凭什么不可以?”
戴佳氏宛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转身伏案痛哭。
偌大的动静引得胤祐侧目,立马丢了手里的玩具跑过来:“额娘,额娘你怎么了,额娘你别吓我!”
戴佳氏一把抱住他:“对不起!额娘错了,是额娘想错了。额娘对不住你!”
见此,胤礽松了口气,悄悄退出来,带着小柱子等人离去,将空间留个戴佳氏母子。
此时,永和宫。
德妃正在训斥胤祚:“你才多大,酒也是你能喝的吗?”
“谁让你们不许我喝。我没尝过怎么知道是什么滋味,能不能喝。”胤祚小声辩解,却引来德妃更大的怒火。
胤禛忙道:“额娘,我也有错。六弟还小不懂事,我作为兄长应该看住他的。是我没尽到兄长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