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杀吗(2 / 2)
虞夫人叹了声:“要是岁岁能有个真正两情相悦郎君,就好了。只要能豁出性命护住她,让她平平安安,哪怕是家世门第差些,我也认。”
“现在想这些已是无用。两害取其轻,将岁岁嫁给一个真心爱她人,总比嫁给一个不爱她好。”
虞将军宽慰道,“睡吧,明日我带岁岁去薛府一趟,看看对方态度再说。”
……
第二日,虞灵犀准备了药材礼品,和虞将军一起赶去薛府拜谒。
毕竟薛岑坠湖事与她有关,两家又是世交,于情于理,她都要登门探望一番。
出门下台阶时,她下意识伸出右手,想要搭着侍从胳膊上马车。
谁知眼角余光一瞥,却瞥见了一条戴着牛皮护腕熟悉胳膊。
视线顺着胳膊往上,便是宁殷那张不容忽视俊美脸庞。
昨夜事就像没发生过,他依旧面色平静地站在阶前,侍奉她出行归府。
虞灵犀指尖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换了左手,搭上另一边青霄手臂。
她左手昨夜挨了两鞭,曾经纤白细腻手掌此时却缠着粗糙白色纱布,格外触目。
宁殷眸色黑沉,昨夜鞭影仿佛烙在他心间,挥之不去全是她颤抖破皮掌心。
可虞灵犀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一声不响地搭着别男人手臂上了马车,又一声不响地离去。
他缓缓放下手臂,良久伫立。
还在生气啊。
薛府。
虞灵犀刚下马车,便在薛府门前遇见了个老熟人。
薛府管家躬身赔笑道:“抱歉,赵姑娘,我家二公子尚在病中,不便见客。”
赵玉茗颇为关怀样子,从丫鬟手中接过两包药材,交给薛府管家道:“既如此,这些就请管家转送给二公子。”
转身见到虞灵犀,赵玉茗怔了怔,随即避开视线向前道:“姨父,灵犀表妹。”
打了个照面,薛府管家恭恭敬敬地将虞家父女请进了大门。
薛府兽首门扉在眼前合拢,赵府丫鬟啐了一声:“狗眼看人低,凭什么他们就能进去!”
赵玉茗盯着关拢门许久,蹙眉道:“红珠,不许胡说。”
薛府很大,正厅没有珠光宝气、浮雕彩绘,看似简朴大气,但实际上每一根横梁、每一处漆柱,用都是最好木料,光是这一处正厅便抵得上别处贵胄整座宅邸价钱。
四面书画精绝,翰墨飘香,处处彰显百年望族泱泱气度。
“二妹妹!”
厅外传来几声压抑低咳,是薛岑听闻虞家父女前来拜访,匆匆披了件外袍便跑了过来。
薛岑还病着,面色略微憔悴,但依旧清隽。
大概来得匆忙,他没有束发,只在发尾松松系了根竹青飘带,更显出几分温润书生气来,含着笑意问:“虞将军呢?”
“在与令尊洽谈,让我自己随意转转。”
虞灵犀起身,酝酿了一会儿方问,“岑哥哥没事吧?”
她说是昨晚坠湖之事。
“呛水太多,昏沉了一夜,见到二妹妹就好多了。”薛岑回答。
他越是宽容大度,虞灵犀心中便越是愧疚。
“对不起,岑哥哥。”
她声音低了下来,认真道,“若非受我所累,若非我去晚了,你就不会遭遇这些。”
薛岑一怔,随即柔和眉眼道:“和你无关,二妹妹莫要自责。”
他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方略微喑哑道:“其实,我很庆幸你昨夜逾时未至,没有撞上歹人。若是连你也遭遇危险,我才是要后悔一生。”
那是虞灵犀承受不住情义。
她正思索该如何坦白婉拒,薛岑却望见了虞灵犀缠着绷带左手,登时一滞:“你手怎么了?”
虞灵犀摇摇头,将手负在身后,“没什么。”
“是因为救我受伤吗?”薛岑眼里心疼显而易见。
大约太过着急,他忽猛烈咳嗽起来,侍候仆从立刻端茶顺气,半晌才让他平复下来。
他病得这样厉害,却依旧温和诚恳,处处为别人考虑。望着他虚弱模样,虞灵犀几度启唇,又悻悻闭上,打好腹稿一时找不到机会说出口。
回到将军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刚弯腰钻出马车,便见一柄暗青油伞横斜过来,为她遮挡住了头顶斜飞雨丝。
虞灵犀提裙抬头,对上宁殷浸润着雨光眸子。
她抿了抿唇,而后踩着脚凳跃下,躲入了胡桃撑起纸伞之下。
那股清淡女儿香仅在宁殷伞下短暂驻留,便溜得干干净净,风一吹,了然无痕。
虞灵犀没有回头看宁殷神情,只知他大概在雨里站了很久。
她不会伤害宁殷泄愤,却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否则尝到了甜头,下次他只会变本加厉。
宁殷只说不会杀她。
可宁殷不知道,将欺骗和利用手段用在对他好人身上,本身就是诛心之痛。
这些,都要他自己慢慢想明白。
哪怕是想明白那么一丁点儿,这场豪赌就有了一线渺茫微光,可以支撑她坚定地按照计划走下去。
连着数日潮湿,总算雨停了。
空气恢复了舒爽干燥,是个难得晴朗天气。
东宫那边一直没动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大动作之前宁静。
虞灵犀有了片刻喘息,猜想缓了这几日,小疯子极端心性应该平静下来了。
大概,应该,或许……能和他好好谈谈。
便索性屏退侍婢,去了一趟后院。
刚转过游廊,便见一袭暗色武袍宁殷站在阶前,正负手抬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院中一株花期繁盛玉兰树。
白玉兰开在他头顶,落在他脚下,如云似雪,将岑寂少年框入天然画中。
一时间,虞灵犀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个瘸了一条腿摄政王也曾这样站在花树下。
树下埋着厚重鲜血,滋养一树粉霞灿然。
虞灵犀定了定神,放轻脚步朝他走去。
宁殷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淡淡道:“小姐又肯理我了?”
果然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又冷又呛。
唔,真是前世熟悉口吻。
只不过,面前少年比前世摄政王而言,到底差了点道行。
“在看什么?”虞灵犀在他身边站定,玉兰花香沁人心扉,干干净净。
宁殷勾着没有温度笑意:“看戏。”
虞灵犀狐疑,顺着他视线望去,登时无言。
哪里是戏?
分明是一条儿臂粗黑蛇蛰伏在花丛中,仰首吐信,准备猎杀一只毫不知情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