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菜(1 / 2)
魏缭见他还吃,“吃吃吃!我家都给你吃穷了,你还不快回宫去?”
秦太子看了看手里的馍,“你怎好意思?我才吃你几顿?头一顿好歹还有肉,第二顿我还有个鸡腿,再往后就只有菜糊和饼子馍馍了,最抠门的就是你。”
魏缭白眼相送,“嘁,嫌我抠门你上别家吃去呀!”
“我晌午就上别家吃去!”秦栘三两口吃完了馍,晓得自己不受待见,说走就走,“不等晌午了,我现在就走!”
“快走,快走。”国尉撵鸡一样,没半点跟他客气的样子。
秦太子走出国尉府,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国尉起初还说漂亮话,口口声声说他住在府上也无妨,结果全是假的,才吃他几顿饭就开始哭穷。
他也不想吃了这家吃那家,可他这颗身无分文的小白菜不到处蹭饭还能怎么办呢?
倒也不是没地儿吃,主要是王离家里,王翦还有军务在身,也不能天天领着他种菜,王贲和夫人动不动就吵嘴,倒也不是他想听,架不住夫人嗓门大,没几天他就觉得自己知道得好像太多了,王离近来更时常跑得不见人,他待着也怪别扭的。
桓家阿姆做菜倒是好吃,但太客气了,每次去都费功夫张罗好多菜,家里本来人就少,饭菜做多了老剩下,而且他也不好总去劳累阿姆。
内史府就更不用说了,景卬两父子自己还一天到晚在李信家里蹭吃蹭喝。
蒙武刚回来,蒙毅和老爹数月没见,他不大想去打扰,而且蒙家的饭菜寡淡无味,难吃得无法形容。
医官倒是在吃上很讲究,可每次去夏无且家里吃饭,都被他逮着干活,药材他又认不全,搞坏了还得看对方的黑脸,出力不讨好。
他还去庄喜家吃过一顿,庖庄夫妻比桓家阿姆更客气,生怕招待不周,一顿饭把七大姑八大姨,甚至整个闾里的邻居全喊去了,跟办喜事一样摆了几大桌,简直逼死社恐。
御史府倒还算自在,他去得也最多,可难受的是,平叔公那性子,一坐下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问他何事发愁,他也不说,对着平叔公饭都得少吃两碗。
相邦那里他也没少去,但大多数时候去了就吃,吃完就跑。一来相邦事务繁忙,二来总动不动就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好安排楚国宗室提前挑选,不要这样好吗?尽管他内心是个成年人,却也还没有做好承担家庭重担的准备,而且就这么把他嫁出去,爸爸能答应吗?三来除了朱英,他不知相府还有没有其他的楚国旧臣,总觉得看谁都可疑。
他倒是不介意在章家旧宅和小疯子玩,但以探病为名,再去**家一顿,真的好吗?
归根到底,还是没钱,否则他就可以去住最好的旅店,要最贵的服务,顿顿吃大餐,再雇一辆豪车去游山玩水,秦国太子又怎样,爸爸也是靠不住的,钱在自己口袋里才是硬道理。
他离开国尉府,无所事事在街上溜达了一圈,留心观察,寻找一夜暴富的契机。
秦国商业发达,市场管理规范,各行各业都卷**,耕战虽然是秦人的主业,可现在还不是他考虑的时候,手工业他又没技术,官营手工业门槛高,考个证都难**,私营师父带徒弟,手艺半点不外传。
以他现在的资源和能力,也就支个小吃摊,历史书上说秦国重农抑商,但秦国的重农抑商绝不是打击商业发展,而是打击非法商人,保护合法经营。
真要经商的话,层层报备,层层审批,手续也很严格,他想挣个快钱,估计锅没支起来,就被连人带锅一块儿端了。
难怪六国豪侠要反秦,这种治理环境下,没文凭,没技术,又吃不了苦不能踏实种地的,可不真就只能去当里监门,给小区看大门了?
张耳,陈馀,郦食其,许多“秦末英雄”早年都干过这个,果然就业率低影响社会安定大局。
秦太子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扼腕叹息,空有超前两千多年的智慧,一朝穿来秦国,不靠爸爸居然连饭吃都没有,真是愧对祖国和人民的培养。
他愁闷地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发家致富的门路,最终决定午饭还是去王离家吃好了,毕竟他天天都帮老将军喂鸡浇菜,是实打实靠劳动吃饭的。
不过回王离家之前,他得先去小疯子那里一趟,菜园里的菜有一茬长得差不多了,下午晚些时候得收了,土也得重新翻一翻,准备下一茬种别的,估计晚上就没有时间过来了。
已经这么长时间,外伤连疤都消完了,但他还是不能动,甚至于连点起色也没有,老医令不再天天过来,扎针用药都是弟子代劳,他**问起,夏无且都是摇头,他问摇头是何意,医官说,老医令便是这般对他摇头。
老医令如何摇头,秦栘没见过,但配上夏无且那副表情,就等于在说,章平再也好不了。
这件事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连他这样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无法面对,更何况当事人。
废宅那方深绿色的池塘上开出了一朵洁白的睡莲,春天将要过去,夏天就快来了。
亭子底下,少年靠坐在水边的石栏上,像池中的水一样,任风来去,不见涟漪。
秦栘走上去,兀自找了个离对方最近的位子坐下,小疯子不说话,他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常常就这样陪着他待一会儿。
章平不说话,但他心里很高兴,有一个梦,他反反复复做了很多年,梦里也是在这水塘边,他趴在水面上,像在焦急寻找着什么,但眼前只有一片浑浊的绿,他试着把头探入水中,却在忽明忽暗的水下看见了一个没有脸的小男孩,他惊恐地想把脸拔/出来,但小男孩忽然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大力将他往水下拖去。
每天夜里他都会大汗淋漓地醒来,每天他都想找到那个孩子,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他会在水里。
但他近来已经渐渐地不做梦了,因为梦里那个小男孩有了面孔,连五官也清晰可辨,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就像水面上那朵睡莲一样娇嫩,小男孩搂着他的脖子将他拖下水,扑棱着水花,要和他一起玩,他玩得很开心,以至于就连这座旧宅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秦栘坐了多半个时辰,起身准备走,小疯子也没有留他,起初他要凭意志坚持每天来探望一个病人,但后来他发现,能在这里坐上一会儿,竟是他一天之中最平静的时候。
杂草堆中盛放的春花已经凋零殆尽,地上的杂草也长得更加鲜绿茂盛,临走时,他问小疯子,要不要将院子理一理,小疯子摇头说不用。
秦栘点点头也没有勉强,他记得对方说过,院子里的花是父亲种的,草是母亲栽的,锄了花以后栽的,只可惜那花生根太早,怎么锄也锄不尽。
他出了废宅,没走多远,在街边碰见了景卬和蒙毅,桓睢也在,没得这般偶遇,几人应是专程在等他。
桓睢上来不由分说便拿臂弯挟住他的脖子,他惊呼一声,“干嘛呀!”
“回去再说。”桓睢拐走了秦太子,蒙毅和景卬也忙举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