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酒吧还没有打烊。店内的小圆桌沿着玻璃窗排列。康正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入坐,就坐在店门口算来第三张桌子的地方,从那里可以看见入口。
他点了美国野火鸡威士忌加冰块,没多久,一位身穿深色西装外套的男子走进来。这人肩膀厚实,个子很高,是刚才的刑警没错。他环视店内的眼光,有种独特的锐利。
男子看到康正后,大步上前。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男子站着行礼。
康正回说哪里后招呼地坐下,刑警在就座前,递出了名片。
在现场又忙又乱的,连自我介绍都忘了,真不好意思。
刑警名叫加贺恭一郎,是巡查部长。
康正略感惊讶,因为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先是对名字有点感觉,再看看对方那张下巴尖、轮廓深的脸,又有种触动记忆之感涌上,但这记忆很模糊。康正心想是否曾经和加贺见过面,但他应该不认识东京的刑警才对。
后来发现了两三个问题想和您确认。加贺说道。
好的。请坐。
不好意思。这时候加贺才总算坐下来。服务生过来点单,加贺点了乌龙茶。
您开车来的是吧?康正问。
是的。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点茶来喝呢。说完,加贺好似想起了甚么,说到车,据说和泉先生在交通课工作啊?
对,我是交通警察队的。
这么说,您也要处理车祸了。工作很辛苦吧。
彼此彼此。
我没被调到交通课过,但家父曾经待过。
令尊也是警察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完,加贺笑了。不过听说真的相当忙,虽然当时车祸的件数应该远远不能和现在相比。
尤其是爱知县,车祸特别多。康正一面回话,一面想像着眼前这名男子父亲的模样。
加贺点点头。
那么,我开始请教您问题,好吗?
请说。
首先是药的事。
药?
安眠药。加贺调整姿势,准备做纪录。
正好在这个时候,康正的威士忌送来了。加贺见他没喝,便说:您一边喝吧,我继续说。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康正把酒杯送到嘴边,以舌尖舔了舔。独特的刺激从口腔扩散全身。安眠药怎么了?
令妹房间桌上放了两个安眠药的空药包。不是餐桌,是寝室的小桌子。您有看到吗?
有的,确实有药包。
两个药包上都有令妹的指纹。
这样啊。
肯定是凶手周密地按上去的。
令妹经常服用安眠药吗?
我没听她说过这件事,不过我想她有安眠药。
您的意思是,虽然不是经常服用,但有时候会用吗?或者是现在虽然没有用,但以前曾有这个习惯?
我的意思是她偶尔会吃安眠药。舍妹对于某些事情很神经质,例如出外旅行,就经常无法入眠,所以会托认识的医师开一些药。虽然我不太喜欢这种解决方式。
所谓认识的医师是?
在名古屋,与先父是好友。
您知道这位医师的名字和医院吗?
知道。康正交代医院和医师的名字,又说现在没办法立刻查出电话,加贺表示他会自行调查。
乌龙茶送来了,于是刑警先中断发问,润了润喉。
这么说,令妹并没有严重失眠了?
我想是没有的。不过,当然了,她都烦恼得要自杀了,失眠的问题可能或多或少都有点吧。
加贺点点头,在记事本里写了点东西。
关于自杀方式,您有没有甚么想法?
您的意思是?
怎么说呢,对一名年轻女性来说,那个自杀方法算是非常讲究的。首先,触电而死根本就很少见;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她将电线分别贴在前胸后背再通电,这算是触电死亡最有效率的办法,等于是还将电流的路径考量在内了呢。而且她先用定时器来设定电流启动的时间,自己再服用安眠药睡着,可以死得一点痛苦都没有。我想如果不是曾经看过或听过,总之如果事先没有这类知识,我看是想不出这办法的。
康正明白加贺的意思了。康正对那个自杀方式虽然没有特别在意,不过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点。
高中时代,曾有同学用了那个方法自杀。
康正的回答令加贺有些惊讶,只见他挺直了背脊。
高中时代?哪一位的?
舍妹的。正确地说,是在高中毕业前夕。
死去的是园子的同班同学,一位男生。听园子说,她和那位同学一年大概只说过两、三次话,并不算熟。但这毕竟是件惊人的大事,也上过报纸电视,因此园子身边也充斥着种种资讯。康正也透过她得知了详情。
用一句话来说,那个男同学是想以死来表达对社会学历至上风气的不满。他留在家里的遗书中,写着一年前就决定要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天自杀。
那个男生有一种让人不太敢靠近的感觉──这是园子对那位同学的评语。
当时的自杀正是采用这次的方式。所以康正看到定时器和电线的那一刹那,便立刻想到一定是用了当时的方法。
原来曾发生过这种事啊,难怪会想到用这种方式。加贺似乎也明白了。
舍妹以前就说过,那个办法可以在睡梦中死去,不会感到害怕了。
所以她特别记下来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
康正回答的同时也在思考。如此一来,凶手也知道园子喜欢那种自杀方式了。弓场佳世子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绝对也知道这个自杀案,肯定也和园子讨论过。当然,并不能因为这样就只怀疑弓场佳世子,园子也极有可能将触电自杀事件当成高中时代的插曲和男友分享。
那个定时器您有印象吗?看起来是很老旧的机型。加贺问道。
我想应该是盖电毯的时候用的。
电毯?
舍妹很怕冷,从以前就说冬天没有暖桌和电毯就睡不着。不过那类暖器设备一开始虽然很温暖舒适,但过一阵子就会过热,反而让人睡不好对吧?
是的。
所以舍妹经常用定时器,在睡着后让电毯自动切断电源。这样就不怕热醒了。
原来是这样啊。加贺点点头,在记事本上写了甚么。令妹的床上的确铺了电毯。
我想也是。
不过,没有打开。
哦,是吗?康正没有确认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应该是说,想打开也打不开,因为插在定时器上的那条电线,就是电毯的电线。是把它剪断来用的。
这一点康正也错过了。从电线外皮削下的塑胶碎屑再度浮现在他眼底。
大概是找不到适当的电线吧。
可能吧。所以令妹最后的长眠就是在冰冷的被窝中度过了。加贺以文学的方式来表达。
大概是觉得吃了安眠药,再冷也睡得着吧。
目前看来是这样想比较合理。
目前──
康正被这个说法触动,不禁观察起这位刑警的神情,但刑警似乎不认为自己说了甚么具有特殊意思的话,视线落在记事本上。
令妹在酒方面,加贺进入下一个问题,算是常喝酒的人吗?
她很喜欢,不过酒量不算好。康正喝了一口酒,杯子里的冰块喀啦作响。
令妹最后喝的好像是白葡萄酒。床边桌上有一个装了葡萄酒的玻璃杯。
我想这的确是她的作风。因为在所有的酒当中,她最喜欢葡萄酒,还知道不少品名。
康正想起不爱西式料理的园子经常说,和食配葡萄酒是最棒的。
您觉得呢?令妹酒量虽然不好,但自己一次还是能够喝完一整瓶葡萄酒?
加贺的问题让康正原本平坦的心起了波纹,但是绝不能让对方发觉。康正再次伸手拿起酒杯,思索该如何作答。
我想应该不至于。再怎么喝,顶多也是半瓶吧。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剩下的葡萄酒到哪里去了呢?酒瓶是空的,被扔在垃圾筒里了。
康正料到会有此一问。就是因为有这个疑问,加贺才会先问园子酒量如何。
康正原本要回答大概是把剩下的酒倒掉了,但临时打住。截至目前为止的对话,他得到一个结论,就是不能小看这个刑警。
我想大概她是喝剩的吧。
喝剩的?
葡萄酒可能是前一天或是再前一天开瓶的吧?那时候喝了一半,剩下的在自杀前喝完。
隔夜的葡萄酒吗?这不像葡萄酒通会做的事。
舍妹虽然喜欢葡萄酒,但还不到通的地步。酒没喝完的话,她也不会把剩下的倒掉;而是会把软木塞小心塞回瓶口,放进冰箱,隔天再喝。这是我们和泉家的做法,很穷酸就是了。
康正说的是事实。去世的母亲最讨厌浪费食物了。
我明白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就算是隔夜酒,但我很庆幸她最后喝的是她喜欢的酒。当然,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才是最好的。
您说得是。对了,那瓶酒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也就是说,酒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