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婚宴)(1 / 2)
第六十八章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婚仪?”
听了这话,月皊怔在那里。她徐徐转眸望向江厌辞,心口微微泛着酸涩。
三郎自小生活在江湖中,不懂许多礼节规矩,可是月皊清楚,她清楚她的三郎将一个曾经的小妾迎娶为妻,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不管是来自宫中降下的惩罚,还是来自周围的流言,她都不愿意她的三郎去承受。
尤其是那些流言,她承受过太多,最是知道其中苦涩和难堪。她的三郎自小被换了富贵人生,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归家与家人团聚,他的余生就应该顺顺利利光鲜艳丽,尊贵体面。
江厌辞没有注意月皊的目光,他垂着眼,视线落在掌中的雪足之上。他以前竟是不知道将她的小脚握在掌中,是这样令人留恋的滋味。
一个不察,江厌辞掌中的娇足被缩了回去。
江厌辞眼睁睁看着她的足如何缩回她的裙子里,草绿色的裙摆轻轻晃蹭着,藏好她的脚,再慢慢归于平静。
江厌辞的视线慢慢上移,望向月皊,可她已偏过了脸没有看他,只给他留下一个皎谧美好的侧脸。
月皊抱膝的手微微用力地攥紧裙子,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敢开口:“三郎,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江厌辞脱下靴子,略放松地躺靠在床外侧。
月皊咬了咬唇,转过脸来望向江厌辞,仔细去瞧他的神色。
她看得出来江厌辞今天的心情很好。
月皊迟疑了。
江厌辞望了她一眼,探手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将月皊拽过来,动作十分自然地将人圈在怀里。
月皊的身子有一点僵,她垂下眼睛,轻声问:“是谁要成亲了,三郎这样高兴?”
还不等江厌辞作答,她低声再言:“三郎带我去恐怕不太方便……”
“师门的人。”江厌辞顿了顿,“将你做的那盒花钿带着,小师妹也会去。”
月皊愣了一下。原来是三郎师门中的同门要成亲?不是长安人,而是江湖之中的人?所以不需要太多的顾虑?
“哦……”月皊软软地应了一声。
她心里慌慌的。
江厌辞修长的指挑起了一缕月皊的头发,慢悠悠地缠在指上把玩着。神情显得颇有兴致,另外还有几分悠闲。
月皊再次悄悄望了江厌辞一眼,在心里又一次感慨三郎难得这样的好心情。江厌辞很少笑,喜怒不会写在脸上。他今日一定是心情特别特别好吧?
月皊心软了。她不忍心在他这样心情大好的时候,说出分别。
“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事情?”江厌辞问道。
月皊身子朝他靠过去,软软枕在他的腿上,轻声:“等陪三郎参加完婚宴再说。”
那句“我要放妾书”,到时候一定会说出口。
一定。
月皊慢慢闭上眼睛,轻嗅周围属于江厌辞身上的气息。
江厌辞想了一下,说:“好。”
他望着月皊伏在他膝上的身影,琢磨着她应当不会喜欢明日十七和那个书生的婚仪,身为长安人,她兴许还是更喜欢十里红妆。
江厌辞将伏在他腿上的人捞起来,又顺势一压,将她娇软的身子压在床榻上。他俯身而来,没有缱绻的试探,直截了当地深深掠吻。
月皊的身子微僵,她抬手抵在江厌辞的肩头,用力去攥他的衣料。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厌辞的眼窝,那紧攥着他衣赏的手指慢慢松开。她缓缓抬起手,用指尖儿小心翼翼地轻抚着江厌辞眉眼的轮廓。
江厌辞睁开眼睛,月皊的天地间一下子撞进了亮色。
月皊慢慢弯起眼睛来,一双涟盈的眸子浮现浅浅的乖巧笑痕。
江厌辞去解月皊的衣裳。月皊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推他,然而她的手还没有碰到江厌辞,便生生停下了动作,再缓缓落下来。
她将脸偏到一侧,努力去忽略心底的酸涩难受。
江厌辞忽然停下了动作,他俯身凝视着月皊,问:“怎么哭了?”
月皊一怔,急急伸手去摸自己的眼角,却并没有摸到眼泪,她低声反驳:“我没有哭……”
江厌辞不言,沉默地凝视着月皊逐渐泛了红的眼角。
月皊想要将脸偏到一侧去,江厌辞握住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来,不准她移开视线,迫使她看着他。
“我……”月皊心头一阵慌乱,喃声搪塞:“我、我怕疼……”
“好。”他说。
月皊望着他,却并没有明白这个“好”字代表了什么。下一刻,她却在江厌辞的眼底望见了一抹笑。
江厌辞低头,吻了吻月皊的眼角,手掌抚着她皎白的一侧面颊,唇角靠近她另一侧的耳畔,低语:“那就等廿廿再长大一点,不再怕疼的时候。”
月皊抿了抿唇,眼睫轻颤着,眼眶里便带出层氤氲。
江厌辞去吻她的眼睛,去堵她的泪。
“三郎,”月皊颤声,“我冷……”
江厌辞沉默了片刻,不需要再问,便将月皊抱在怀里。
江厌辞已经明白,廿廿说冷,就是希望他抱着她。
月皊娇娇小小的身子,服帖地偎在江厌辞怀里。她在江厌辞的怀里闭上眼睛,逼着自己不许哭。
纵使心里为不久后的分别撕扯地疼着。
·
第二天一大早,月皊便与江厌辞起身,匆匆登上了离府的马车。
华阳公主本是有事要寻他们,过去的下人扑了个空。
华阳公主摇头,皱眉道:“也不知道厌辞最近忙什么,日日早出晚归的。今儿个又一大早把廿廿也给带出府去了。”
“表哥有事情呗。”沈元衡笑呵呵地说,“自从前段时间办了宴,表哥应该有很多应酬要忙。”
华阳公主摇头。若是京中的应酬,她不会不知道。
冯嬷嬷走到门口,掀开帘子,笑着迎:“县主过来了。”
沈元衡前一刻脸上还挂着笑,听了冯嬷嬷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站立的姿势鬼使神差地更端正了些,换上更恭敬严肃的语气道:“姨母,我回去读书了。”
“嗯。”华阳公主应一声,“听夫子说你最近读书很用功,甚至通宵达旦。你年纪尚小,又是头一回参加科举,尽力就好。”
沈元衡听着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硬着头皮仍用寻常的语气道:“是。元衡谨遵姨母教导。”
紧接着,沈元衡听见江月慢轻笑了一声。那轻轻的一缕笑,随风而来,又一下子猛地在沈元衡耳畔炸开,将他整张脸炸了个红透。
江月慢款步而行,经过沈元衡身边,披帛无意间扫过沈元衡的臂侧,她浑然不知继续往前走,在华阳公主身边坐下,笑言:“元衡与厌辞同岁,只母亲一直把他当成小孩子。”
华阳公主恍然。江厌辞与沈元衡举止相差太多,她总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两个人不像同龄人。再言,她几乎是看着沈家兄妹长大。这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难免容易一直将其当成孩子看待。
华阳公主重新端详起沈元衡,这孩子皙白的面容上仍旧有着几分少年的稚气,可到底也不再是调皮捣蛋的小娃子了。
沈元衡低着头,再次说:“那……我先回去读书了。”
“这不是刚过来就又要回去念书了?”华阳公主问。
江月慢欠身,端起桌上的茶壶,一边给自己倒一盏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他自小就喜欢躲着我。我来了,他便想走。”
江月慢慢慢抬眼,含笑望过去。
沈元衡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急忙低着头辩解:“我没有……”
华阳公主琢磨了一会儿,道:“是不是他小时候总欺负廿廿,被你训斥过?”
“谁知道呢?不太记得了。”江月慢随口一说,慵懒地向后倚靠着,端起小巧的茶盏,优雅地小抿了一口。她抬眸望向沈元衡,道:“我那里有几份林太傅新写的文章。他是这次科举出题人之一。一会儿去我那里拿。”
“好。”沈元衡一直不敢看江月慢,弯腰作了一揖,转过身落荒而逃。
沈元衡回到书房读书,满卷的文字一个也看不懂。
良久,他放下书卷,满心忐忑地去了江月慢的住处,依言去拿那几份文章。
还是那间空气间流着淡香的外间,江月慢侧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正神色慵懒地翻阅着一本书。
侍女退下去,将房门关上。
两扇房门在身后关合的声音,撕拉一声,让沈元衡的腿跟着一软。
从沈元衡进门,江月慢始终没有抬眼看过他。
“文章在门口三足高桌上。若你不愿意,就将那日的事情忘记,拿着文章走。”江月慢悠闲地再翻一页书,“如果你愿意,就过来。”
沈元衡转头望向三足高桌。他犹豫了好一会儿,飞快拿起桌子上的文章转身就走。
足尖抵在门上,去推门的手却僵在那里。
沈元衡一动不动,握着文章的手不断收拢了力道。在他紧绷着神时,身后又传来江月慢翻书的散漫响动。
沈元衡的手一松,文章一页页翩翩落地。他转身而奔,一下子抱住了江月慢。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身,再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姐姐,月慢姐姐……我愿意,我愿意……姐姐……”
我好喜欢姐姐。
可是以前不敢喜欢姐姐。
沈元衡冲过来的举动那样突然,江月慢看着他扑过来,下意识地抬起手。此时听着他在她怀里呢喃着,才将手慢慢放下,搭在他的肩上。
江月慢垂眸望着沈元衡,柔声:“你乖一些,姐姐会对你好的。”
但愿你能永远用一双漆亮的眸子望过来,一如往昔,又一直不会变。
·
今日来参加婚宴,可月皊意外地发现马车停在了一片山脚下。她迟疑地将手递给江厌辞,被他从马车里抱下来。
她跟着江厌辞沿着上山的小径往上走,忍了好一会儿,才问出来:“三郎,在山顶吗?”
她抬头瞭望,实在是没在山顶看见宅院的影子。
“算是吧。”江厌辞道。
这回答,月皊明显听不太懂。
江厌辞看了月皊一眼,见她面色绯红,再望一眼上山路,恐她走不了这么远。
“你在这里等着。”江厌辞转身下山去,不多时再回来时,骑了马。
山路窄窄,看着江厌辞骑马过来,月皊望了那匹马一眼,向后退着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