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2)
永寿宫,正殿依然是三明两暗五间的格局,鼎焚香麝,屏开翎羽,地铺华丽的宁夏毯。一派富贵风流的景象,好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敏嫔伏在引枕上咳嗽了好一会儿,含了清茶漱口,饮了枇杷露,好容易才止住咳,坐起身来。宫女拿了象牙抿子上来,给她抿了散乱的鬓发,章佳氏一个不妨从打开的镜匣里瞧见自己的样子,突然伸手扣上了匣子。
她原不是那精致美艳的长相,全靠先天的一股勃勃生机区别于后宫其他女人。但是被这咳疾折磨半年,她脸颊凹陷,身心俱疲,就如同一朵离了枝头的干花儿,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风光呢?
敏嫔平复心绪,抬头忽见炕头上螺钿小柜上空了一格,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便问:“那一套端砚徽墨并白玉狮子镇纸的文房四宝哪儿去了,不是说留着十月初一赏给胤祥的吗?”
宫女塔莫心里突得一跳,愣愣回道:“上书房里十三阿哥换了课读,您前儿叫赏给新师父了呀!”
章佳氏略一回想,发现好像是有这事,却又记不甚清,便问:“胤祥换了师傅吗?是谁?”
敏嫔昨晚还在念叨这事,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涌上不详之感,半晌才回:“是侍读学士、已故一等公佟国刚之子法海。”
章佳氏眯起眼睛略一思索:“那不就是……德主子的嫡亲妹夫?”
宫女强打笑容:“正是。可皇上派的差事,自然是先论君臣,再论亲戚。”
偏偏这时暖阁里又隐隐传来十五格格的哭声。十五格格生在康熙三十年,身子骨算不得好,又因是女孩儿,在这宫里如同隐形人一般。
章佳氏一时头大如斗,慌乱之中下意识吩咐:“九月十八是本宫生辰,让十三阿哥给我抄一百卷法华经。”
实际上,法海这差事接得是不情不愿。近年来康熙对阿哥们管教放松,上书房经常上演斯文扫地、大闹天宫的场景。可皇帝的要求就是这么无赖——朕没空管儿子,可是既不能降低教育的质量,也不能随意体罚皇子,否则当心你们的屁股和脑袋。
皇阿玛的双标无疑助长了小阿哥们淘气的气焰,九阿哥、十阿哥的课读都换过两波了。十一十二只换了一次,还算乖的。饶是顾八代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课读,也被十三十四两个混世魔王折腾得没了脾气,干脆告病乞休,撂挑子不干了。
康熙也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儿子好像对老师的教学不够配合,但他可没有因此责骂儿子的打算——阿哥们都是主子,哪有让主子们给奴才低头的道理?可不打不骂,要怎么才管得住这群小儿子呢?
康熙忽然想到十三十四跟着晋安习武的事,大受启发,突然福至心灵把法海从上书房拎了过来。
瞧,既是朕的表弟,又是德妃的妹婿,看在这双重亲戚的份上,你们总该乖乖配合教学了吧?
然而康熙这个想法实在是图样图森破,十三十四对着晋安一口一个舅舅喊得亲热,那是被人家的真本事折服的。单论亲戚,不好意思,爷的舅舅多了去了,光你们佟家就有几十个,蒙古科尔沁还有百八十个呢!
才半个月的功夫,法海可是吃了这两个小主子不少的排场:故意延长跪听背书的时间、功课鬼画桃符、上课老是提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偏偏文无第一,法海空有进士及第的本事,却拿这两个小子没有办法。
这不,今天一篇《苏秦以连横说秦》才讲读了一遍,十三阿哥就迷瞪着眼睛,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跟着念,没多久就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十四见状不仅没有半点引以为耻的念头,反而从身后哈哈珠子手里接过一顶毡帽,当着法海的面扣在了哥哥头上,让他睡得更好些。
法海手里的戒尺顿时蠢蠢欲动。可是皇子犯错,只能由伴读代为受罚,打了也不痛不痒。他只能忍怒高声念下一句:“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
十四倒也没再为难他,豁着门牙跟着大声诵读。
最后是偶然回无逸斋寻一本书的胤禛解救了法海。
胤祥睡得正香,却被身后的十四用力戳了戳后背,一下子惊醒跳起来,然后就见四哥站在旁边,低头看向他的课桌,脸黑得犹如乌云罩顶。
胤祥赶紧俯身擦擦桌面上可疑的水渍,结结巴巴地喊:“四哥……”
十四站直了利落地掸掸袖子,单膝跪地,难得正经地给哥哥行了个礼,尬笑道:“给四哥请安,难得你今儿有空,怎么也不告诉弟弟们一声……”
“告诉一声好让你们抓别的时候睡觉?”胤禛分了一个责怪地眼神给十四,转头看向胤祥,皱眉道,“老十三,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若来的不是我,而是皇阿玛,你要怎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