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剥丝抽茧(1 / 2)
德妙堂在淮安府衙的东边,坐堂的淮安第一名医皇甫安看上去有七十岁了,鹤发童颜,目光炯炯有神,满头白发披散在肩头,微微闪着光泽。看上去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贺大人,今日怎么有暇来小老儿这里?”皇甫安刚送走一名病人,见贺东循和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向他走来,便起身说道。
“皇甫先生,我这儿有一样东西需要您帮我看一下。”贺东循说着递上一个皮囊。目光转向杨牧云,“这位是来自南都的杨大人。”
“杨大人——”皇甫安打了个招呼,接过贺东循所递过来的皮囊,领着他们二人来到德妙堂后院的一间密室里。
皇甫安小心地将皮囊中的佛粥倒入一个玉碗里,用一个玉匙微微搅拌了一下,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伸出一指蘸了一点儿放入口中品了品。
“怎么样?皇甫先生?”杨牧云与贺东循都紧张地盯着他。
“嗯——”皇甫老先生点了点头,捋着白须凝思了一会儿,说道:“此粥中除了少量地田七、当归、茯神固本培元之外,主要就是极乐花果实的汁液提取物熬炼而成的。”
“极乐花?”杨牧云与贺东循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不禁愣住了,眼睛齐刷刷看向皇甫安,希望他解释一下。
“此花原不是我大明之物,数百年前由西域传入我中原,当时也不叫极乐花,而是叫芙蓉花。此花四五月份开放,花朵呈杯状,盛开之时,华美绚烂,姿态轻盈,有如饱含着热情与妖娆的妙龄少女,鲜华艳丽,不输牡丹芍药。”皇甫安脸色凝重,在房中踱着步子。
“六月之后,花瓣凋落,结出鸡蛋大的椭圆形蒴果,等果实稍现黄色时,用刀片切开果皮,有白色乳汁渗出,遇风则化为棕色。稍加放置,即可得棕黑色膏状物,前人称其为芙蓉膏。”
“此物可治病吗?”杨牧云问道。
“在医学上可作辅助性应用。”见他二人不明白,皇甫安解释道,“在病人疼痛不堪时,服之可使其疼痛稍减,情绪稳定。起一个麻醉镇痛的作用,服用多了还可使人中毒致死。”
“那平常人服用了会如何?”贺东循问道。
“会嗜之成瘾,并产生幻像,这前人已有记载,”皇甫安侃侃而谈,“宋人管极乐果叫莺粟子,宋人喜食羹,文人雅士便常用这莺粟子来熬汤,苏轼诗中称‘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苏辙喝过莺粟汤后说:‘饮之一杯,失笑欣然;我来颍川,如游庐山。’苏大学士喝过此汤之后飘飘欲仙,产生了幻觉,颍川的寻常山水在他眼里也变得和庐山一样锦绣瑰丽。”
“那皇甫先生的意思是喝了这粥的患者病并没有被治好,而是产生了幻觉,感觉自己的病好像被治好了一样。”杨牧云说道。
“正是如此,”皇甫安捻须颔首,“万物相生相克,自神农氏尝百草以来,历经数千年,还从未出现过能够包治百病的药物。”
“极乐花,这名字起得好,让人服用了便往生极乐。”杨牧云嘿然笑道。
“多谢先生指点。”贺东循向皇甫安拱手说道。
出了德妙堂,两人沿着府东街向西走不远就是淮安府衙的大门。
淮安府衙虽比不上南都应天府,但也颇为气派,大门口两侧立着两个大石狮子,大门牌匾上刻着四个黑漆鎏金的大字“淮安府署”。
贺东循来到府衙门前顿住了脚步。
“从这大门进去,就是一座石牌坊,”贺东循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牌坊上刻着荀子之言‘公生明’,背面是‘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他说着看了一下杨牧云:“不能将这欺世诈民之徒绳之于法,下官愧对淮安百姓,从此羞于在此牌坊之下经过。”
“贺兄但有此心,唯天可表。”杨牧云劝道,“百姓不明真相,正需要贺兄这样的干吏领着他们去拨云见雾,重见青天,而不是在这里空自嗟叹。”
“杨大人说得对,倒是下官多愁善感了。”说着便举步向府衙迈去,见杨牧云矗立不动。
“杨大人不与下官进去么?”
“贺兄请便,天色已晚,我还有事得回客栈,不能与贺兄同行了。”
杨牧云回到同福客栈三楼天字一号房门口时,只见门开着,素月正在门口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在说着什么。
“素月,怎么回事?”杨牧云紧走几步来到门跟前。
“老爷,这个孩子说要找你,我问什么事,他又不肯跟我说。”素月小嘴一嘟。
“你是杨公子么?”男孩冲他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对,你找我有什么事?”杨牧云问道。
“小梁哥哥让我来告诉你,那大官人派人过来对碧浓姑娘说会在今晚亥时接她过去,他会在那里一直盯着她直到等你过来。”男孩低声说道。
“小梁君?是小梁君派你来的?”
“嗯——”男孩点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
“好,我知道了,这个给你,乖——”杨牧云微笑着递给他一块银子。
“谢杨公子——”男孩接过银子一蹦三跳的走了。
“老爷,那孩子到底找你什么事?怎么神神秘秘的?”素月待杨牧云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哦,没什么事。”杨牧云看了一眼屋内,“怎么这里就你一个人,梦楠呢?”
“小姐跟着府里的刘管事去安东县了。”素月回道。
“为什么要去那里?那里出了什么事么?”
“不是,小姐押运到这里的二十艘大船都已经把盐装好了,现正停在安东县的淮安坝。就等明日一早盐引所批验放行了。”素月解释道。
“难怪她这么急着过去,看来她还是不放心。”
“老爷你不知道,盐运司的那些胥吏可不好打交道了,他们制定了许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来卡你,”素月见杨牧云挺感兴趣,于是接着说道,“凡是起运的官盐,每引四百斤,每二百斤装一袋,袋子按五斤算。经过批验所的时候,要依数抽取一些过秤盘称重。如果这一袋盐连袋子超过二百零五斤,就按贩卖私盐论罪。”
“这么严格,如果一袋盐有二百零六斤呢?就多出一斤,也要论罪么?”杨牧云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