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灵的回忆(2 / 2)
这些年,她一直守着她,驻足原地,她已经没有办法了,或许多一个人也是一件好事。
安灵抿下一口咖啡,思绪回到6年前她还在医院的时候。
6年前,安灵24岁,刚刚毕业从上海返回家乡c市工作。做这家医院的心理科实习,天天跟着老医生转,某一天,来了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他们大二的女儿过来看病。
那对夫妻中的母亲从进门起,就喋喋不休的抱怨自己的女儿。什么学校认为抑郁症,非要家长带着治疗,要不然就休学。女人语气极其不好。“什么抑郁症,都是闲得。小姑娘家家没吃过苦,没事东想西想,还就抑郁了。当年他们年轻的时候,什么苦日子没过着,咱没那么多事。学校也是,非说她女儿有精神病,这要是传出去让街里街坊的晓得,她可怎么做人啊。”说着说着还上手戳身边的女儿两下。
与妇女的聒噪不同,一旁的男人沉默寡言,阴沉着个脸,瞪了女人一眼,“行了,别说了。这里是医院,不嫌丢人。”
而关键人物,她们的女儿则是就这样木木低头坐着,不管女人怎么戳她,她都是一声不吭,宛如一个木偶。
安灵填写着病历单,名字一栏,一声细软的声音小声说道:“易梦。”
易梦。
安灵莫名觉得这个声音熟悉,抬头仔细观察着来人。脸庞小小,苍白憔悴的女孩坐在中间,旁边是发了福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她记得他们没发福时候的样子。
“易叔,苏姨?”
孙虹往上一瞅,思索片刻,立马认出了对面的年轻人“哎呦,你是小灵吧,这都快十年不见都长那么大了。哎呦,有出息,都当起医生了。”
坐在位置上的李医生望着几人笑着问道:“小安,认识啊?”
安灵点了点头:“以前的邻居。”说着又转头对孙虹他们做了个手势,“易叔,苏姨,我们先出去吧。心里治疗需要安静,让李医生先给易梦看病。”
这个时候,孙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了下来,微微俯下了身,在易梦耳边低低念了一句:“别发疯。”便拉着安灵出去,说说笑笑,宛如一家。
安灵与易梦的联系是记事起便有的,20世纪初,易梦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她已经读了小学。两家人同住一个院子里,那个时候老城新建尚未开始,家家住的都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大大小小的家庭聚集在这个院子里,热热闹闹。院子里孩子很多,但她印象最深的是她住在对面的易梦。小时候的安灵很懂的自立,常常会在阳台晾晒自己的袜子。往往这个时候,她也可见到对面的奶奶也在晾衣服,而小小的易梦都会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一字一句对奶奶念着父母买的唐诗三百首。
“幼女才六岁,未知巧与拙。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不像别的小孩子一样贪睡,安灵通常在吃早点的时候就听到对面咿呀的童声。向黄鹂一般悦耳,那个时候的易梦是街坊四邻都喜欢的活泼的小女孩,每天奶奶扎着两个小辫子,牵着蹦蹦跳跳去上幼儿园,遇到人就问号,老人们见到就夸有灵精气。安灵也是有点喜欢这个妹妹的,谁会拒绝一个像小鹿一样的女孩呢。
易梦并非独生女,她还有个弟弟,一个只比他小一岁半的弟弟,他的出生不言而喻,不过她的奶奶还是很喜欢这个孙女,没有因为有了一个孙子而苛待孙女,每天依旧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
易梦的父母在某条街道开了两间铺子,一个卖鞋,一个卖衣服,生意红火的不行。照顾不上来孩子,于是就全扔给了孩子奶奶带。在安灵印象中的李奶奶是个硬朗健谈的老人,忙的时候锅碗瓢盆,照顾孩子。不忙的时候,就院子里小马扎一坐,和其他老头老太太唠起家常。听大人们说,她是旧社会的童养媳,国家解放,就后来跑了嫁给一个当兵的,还当上了村子里的妇女主任,识起了字,读起了书。奈何好景不长,70年代越战的时候男人死在了南边。从那以后,她便拉扯着五个孩子,既当爹又当妈,精打细算,艰难度日。苦了几十年,算是熬出了头,儿子女儿长大,四儿子在城市做起了小生意,把她也接过来享享清福。
大人们提起她,多多少少有些敬佩。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总是把两个小孩子收拾的很好,特别是作为女孩子的易梦,每天小蝴蝶结,小花裙子,就连比她大三岁的安灵都有些羡慕。
往后的很多年,安灵都是闻着对面的饭菜味和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度过的,安灵作为一个大孩子,自然是不会和小孩子一起玩闹,但却喜欢站在楼上看着下面孩子嬉戏。与大人面前的乖巧不同,在孩子里易梦很玩的开,经常追着邻居家的小男孩打闹,笑个没停。
易梦的笑声很好听,像铃铛一样,每次听见她咯咯咯的笑声,她总忍不住驻足停一会,直到她初中,对面的快乐戛然而止。
某一天她回家,看着对面挂起了白布,打牌的母亲心不在焉的告诉她,对面那个姓李的奶奶死了,可惜了,平时那么硬朗的人怎么会患上脑血管硬化,硬是没查出来,才三个月,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