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漂舟东南(1 / 2)
大半生都在颠沛流离的老秀才到过许多地方,
阳城,姑苏,大颐,最后大概是觉得这个叫南温的小城,最是像那个他曾待过许许多多年的地方
比如春分那天他站在山上,闭上眼睛闻,入鼻的都是旧日的芍药花香。
所以他留下了。
也死在了这里。
曾当过码头扛工,大户人家书童的老人
常念叨:“阿彻啊,凡事莫要与人争执,吃亏是福,还有啊,过去的事,就过去啦,多想无益,只管往前走。
他又经常说,人活一世,是什么都留不下,什么都带不走的,空空荡荡,好似没有来过一般,
只有孩子,是自己存在过一世的唯一证据。
他嘴里那个叫阿彻的少年,喜欢坐在小院那棵枝叶并不繁茂的榆树下,呆呆看向北面的天空,自江南平原往北六千里,
那里是他的家乡,
至少曾经是的。
来自一南一北的老人与少年
在这小小客栈里一起看了五次榆树叶落,吃了五次汤圆儿。
直到鼎朔九年的一场大雨里,陈旧床榻上,这个一生
流离失所临老疾病缠身的张姓老人终是挨不过去,紧紧搭着赵彻的手,颤抖着嘴唇对身旁这个视作唯一亲人的年轻人,说了许多许多话,
提起了那些早已在他记忆里模糊的年少旧事,那个总是笑着牵他去私塾的叔父,那个曾经思慕过却最终失散的女子,
言语到后来已经有些含糊不清夹杂着东邯乡音。
但赵彻一直眉目平静地听着,他听得懂的。
老人昏昏沉沉合上眼了。
就像是过去许多年里的黄昏醉酒般只是这一次
赵彻知道,不会再有人醒来,不会再有人迷迷糊糊满身酒气地冲他喊,阿彻,阿彻,给阿爷拿酒来呀……
这个多年前一场茫茫大雪中被老人捡回的孤苦少年抿紧嘴唇,低着头,替他仔细掖好了被角。
老人风湿极重,受不得寒气。
摇曳烛火里,年轻人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放下。
人生而如蜉蝣落水,死则如大梦。
一世浮沉于此刻了断。
,恍惚间他想起老人生前常念叨的词句,
然后他呆呆看着那盏烛火,低声呢喃道
“帘卷西风,帘卷西风黄昏疏雨骤,春丘春丘,何处望鸿秋。
南去北来徒自老,故人稀。夕阳长和曲声归,
何处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