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我大姐带走了五个月大的我(1 / 2)
我大姐在年前来信说,今年过年她和我姐夫回娘家住几天。
这对我父亲和我巧子妈来说,是莫大的欢喜,尤其年前,家中乱成一片,我二姐从学校回来,宣布了她不再上学的消息。
象一枚炸弹投到了家中,原来平静的家被我二姐炸得硝烟滚滚,我父亲和巧子妈逼问着我二姐不上学的理由,我大哥坐在炉子旁一支接一支地抽着旱烟,都在等待她的回答和解释。
我二姐段世红却分外平静,她靠在炕头用手绞着发梢,清晰说道:“我偷了老师的钱和粮票被发现了,我没脸再去学校,所以不去了。”
我父亲听了缓了一口气,这是丢人的事,但也不止于被学校开除,看来还有缓和的余地。我巧子妈坐在炕上正在缝鞋子,一听我二姐的话爬过来,对着她的脑袋就抽了一巴掌,她跪在炕头骂起来:“从小你就不是个好东西,我一点都没看错,剁了一根手指头你也没有长记性,现在还做起了贼,不如我将你这贼爪子都剁了,免得以后你再干这样羞祖宗的丑事!”
说着拿了剪子一把撕住了我二姐的头发,我二姐没有回避,任凭我巧子妈撕扯,她的半个身子被拖到了炕上,我大哥段世杰跳起来,上去拉开了我巧子妈。
“妈你这是做啥?你是要世红的命吗?她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你别耽搁了她!”
我大哥吼道,扶着我二姐走到屋的另一边,听到我二姐说道:“你们也别怨我,就当我死了,反正学校我是不会再去了!”
我父亲一直沉默着,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他不甘心我二姐都快念完高中了,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就要了断学业,他抬起头看看我二姐,再看看我大哥,目光转到我巧子妈的脸上,我巧子妈抹着眼泪在无声抽泣,他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清清了嗓子,低声说道:“世红,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说来说去都归咱家穷,不然你也不会违着心意做出这等事,事情既然发生了,你也别有思想负担,回头我和你大哥去一趟学校,给校长和老师赔个不是,这学啊,咱还得上,不然这十多年就白荒了,你说是不是啊?”
我二姐接口道:“爹,你不用再操心了,我心意已决,不会再去学校了,要是你们觉得家里容不下我,就让我去死好了。”
说完走了出去,我巧子妈趴在窗上看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呯一声关上了门。
“看来,世红这是铁了心不去学校了。”
我大哥边说边递给我父亲一支烟,替他点着,砖瓦厂烧完了所有的坯子已停了工,再开工要到来年三月,我父亲心里盘算着二月就准备给我大哥修新房,他还不知道前半年挣的钱已被我二哥段世虎偷了花掉的事。
“是啊,我看这妮子心性强,做出了这样的事是怕别人笑话,要不让她在家休息几天,马上要放假了,你去学校给老师说说,请个假看行不行。”
我大哥觉得我父亲的话也有道理,点点头,答应吃过中午饭就去城里。
马上就到了年下,我巧子妈开始忙了起来,我大嫂子梁红英因为怀了孩子天天躺在炕上,我大哥让她帮我妈带带年幼的我她也不愿意,有时吃饭也不来李家庄,非要让我大哥送了过去。
只有我四姐李柳儿跟在我巧子妈的身后,进进出出帮我妈做着家务。
我父亲挑了水进来,往厨房的水缸里倒水,看我四姐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烧着火,我母亲在案板上揉面,他问我巧子妈:“咋不叫世红过来帮你,一天窝在屋里头,不去学校,家里活总得干吧。”
我巧子妈一听没好气说道:“我可没本事叫得动她,这家里都是吃饭有人张嘴,干活没有人愿意动手。”
我父亲一听笑笑,说:“那叫世春啊,她也大了,你看这四闺女多懂事,多象小时候的梅英。”
“世春这个懒骨头早上出去就没回来,说是去村里同学家复习功课了——她总有理由,我看这些娃中,没几个中用的,长青的两个娃还好,随了长青人也踏实,咱家这几个,梅英和世杰不用说也成材,剩下的都是混世魔王转世,不会让你和我省心。”
“我看柳儿就很好,你咋不夸夸这闺女。”
我巧子妈回头一看我四姐就笑起来,说道:“还忘了她呢,我这妮子最疼我,跟前跟后啥活都抢着干,可惜年纪小,长大了一定孝顺爹妈。”
我四姐听明白了我巧子妈的话,小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
过年的馍馍已蒸好,炕上的被褥都已洗完,新衣新鞋都拿了出来,我巧子妈看着我父亲和我大哥从镇上买来的年货,将红枣拿出来重新洗了晒在院中,瓜子和糖给每个孩子一把,我二姐的让段世春送了过去,我巧子妈问世春我二姐在屋里做什么,世春笑着说:“她一边看小说一边学着铰鞋样呢。”
“她光会吃!”
我巧子骂一句,将一筛子自己家做的柿饼摊在了院子中的麻布单子上,心想着我大姐李梅英最爱吃这个,别晒得太硬了。
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天气却变了脸,从早上断断续续就下起雪来,我巧子妈还没下炕,就听到我大哥扫雪的声音,她安顿好我,给我四姐吩咐着看好我,自己穿好衣服洗过脸,赶忙进了厨房烧开做早饭,我四姐拿出我父亲给她的一个糖果,自己咬半个,另一半递到我的嘴里,我蹬着小腿伸着小手咿咿呀呀对着我四姐笑,糖果没有化开,一下子就被我咽进了嗓子,可惜还不到五个月的我根本没有吞咽能力,半颗糖卡在了我的喉咙里,一下子就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可吓坏了我四姐李柳儿,她爬到炕上使劲抱起了我,不想情况更严重,我哭不出来声音,四肢抽搐着胀红了小脸,我四姐将手指伸进我的小嘴,想把糖果抠出来,可惜一点作用都没有,眼看我不行了,喉咙起发出微弱的气息,她吓得哭起来,鞋都没有穿跑出了堂屋哇哇地喊着张开手比划了起来。
我大哥正在铲雪,一看我四姐的脸色情知出了事,扔下铁锹跑进了屋子,一看炕上的我已翻着眼珠子,他吓得浑身都出了一身了冷汗,一边上炕抱起我,一边大声呼喊着我巧子妈,我妈闻声而至,眼看我都没有了呼吸,脸和身子都青紫起来,喊过来我四姐问怎么回事,我四姐流着眼泪用手比划着我妈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倒提起了我,让我大哥将我的嘴掰开,她用力拍着我的背,一手抓着我的肚子,随着我一声啼哭,吐出了卡在喉咙的半颗糖和胃中所有的东西——我化险为夷活过来,委屈地在我巧子妈的怀中哭成了泪人,我巧子妈的眼泪也象断线的珠子,害得我大哥和我四姐也站在屋中抹起了眼泪
就在我死去活来的哭声中,大门外走进来两个人。
我大哥掀起门帘一看,我大姐李梅英和我大姐夫靳向东两个人扛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娘家。
我巧子妈还在炕上哄我吃奶,一见我大姐来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我大姐李梅英拭着眼角问这是怎么了,边说边上了炕从我巧子妈的手中接过了我,我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我大姐的脸第一次如一轮新月一样映入我的世界,她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啼哭的我突然停了下来,任由她抱着贴在了胸口。
我巧子妈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看我在我大姐怀中睡了过去,她下了炕拿了毛巾擦了一下脸,问我姐夫怎么大清早就到了,我姐夫笑着说昨晚就到了荣城县城,太晚没有车了,拿的东西又多,只好在荣城住了一晚的小旅馆,早上搭了一个顺路的拖拉机。
我大姐哄我睡着放在炕上,问我巧子妈我父亲去哪里了,家中其他人呢。
“你爹一大早带着一帮娃们去娘娘殿烧香了,就世红没有去,她在自己屋呢。”
我大姐李梅英看看我巧子妈身后的女孩子,心想这定是信上提到过的我四姐李柳儿,赶忙招呼她,我四姐有些怕羞,看着我大姐一身新衣,齐耳短发,打扮得象城里来的女干部,她不由地将自己脏了的小手藏在了身后。
我大姐拉过她,给她洗了脸洗了手,又将头发给她梳成两个小辩,亲亲她的脸,吩咐我姐夫将包打开,拿出一身新衣说:“这是给四妹的,还有一套是红子的”
给我父亲和我巧子妈的是她自己织的毛衣,给我大哥大嫂的是新做的鞋子,我大嫂子还有一条三角围巾,也是我大姐亲手织的,用钩针绕了许多的梅花,漂亮得象百货商店买来的一样。
给我两个堂哥和我二哥段世虎的同样是每人一双鞋,我二姐段世红的是一件新衣服,华达呢的料子,正时兴的款式,我三姐段世春也有一件新衣服,是她路过西安买的,我二姐将带来的东西铺了一炕,又将核桃和红枣装在盆子里,另外拿出一斤茶叶和一双鞋说这是给我奶奶张氏的,正要让我巧子妈收起来,屋外传来我父亲和一帮娃们的声音——他们从娘娘殿烧完香回来了。
我父亲见到我大姐高兴得都流出了眼泪,我大姐握着我父亲的手喊了声爹就哭出了声,她知道我父亲从小疼她,嫁这么远也是迫不得已,她何尝不是每天想着我父亲、想着这个荣城平原上的家,她有时整晚都睡不着,做梦都梦到回到了娘家。
我巧子妈劝过我大姐和我父亲,我父亲嘴里一直说着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又和我姐夫问了许多话,我大姐将炕上带来的礼物一一分给兄弟姊妹们,看他们都长高了,一个个喊着她这个大姐,她的心里激动得都难易平息。
拿着新衣服去了我二姐段世红的房中,推开门看她坐在炕上看着书,手里却握着鞋面在做针线,心想她肯定是听到自己来了,就是不好意思前来和她打招呼,我大姐高兴地叫了声二妹,我二姐一看她浑身上下都象换了个人,打扮都时兴起来,心里一酸,想到自己再不能去读书上学了,以后要在这大李庄苦庄稼,眼睛就湿了起来。我大姐早知道她的事——我堂哥李敬忠写信告诉过她家里发生的一切,她上了炕抱住了我二姐的肩,说道:“不去上学就不去,条条道路通罗马,但不能把自己这样屈在屋子里,明白吗?”
我二姐点点头,心里还是记着我大姐的好,这十多年我大姐为家里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换成自己是半分都做不到的。如此想着,对我大姐热情起来,随她下了炕来到堂屋,看家中第一次热闹非凡,我大嫂子梁红英都让我大哥叫了过来,正在帮我巧子妈做饭,弟弟妹妹们吃着糖的嬉笑着,家中已有了年的气象。
晚上我姐夫和我父亲睡一炕,我大姐和我巧子妈睡一炕,旁边睡着我四姐和我,娘俩在厨房忙完,又将几个娃们的脏衣服洗干净,睡下已是快半夜了,我巧子妈给我喂了奶,垫好尿布,又给我四姐掖了掖被子,这才熄了灯躺炕上,一天忙下来两人还没拉呱一下知心话,躺下了赶紧问我大姐:“妮子你咋还没怀上娃?”
我大姐悄声说:“结了婚他去给别人跑车拉煤,回来得少,明后年再生也不迟。”
我巧子妈听了放下心来,又问:“庄稼好不好?那边地里产得多不?”
“比咱这边产得多,一半种了苹果,长得可好了,就是太重拿不回来,我带了几个,你明天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