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我大哥将白色的药片全吞了下去(1 / 2)
我二姐段世红自从当了大队书记之后,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
起先,说她在读书时做过贼偷过东西。
然后,说她不能生育一定念书时作风有问题。
慢慢的,这些话传到了我二姐的耳朵里,她觉得需要做一次澄清和反驳,不然这些年自己的努力就会泡汤,往上的路便会成为镜中花水中月,白白辜负了苏志伟幕后付出的心血。
关于如何澄清和反驳,我二姐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妙招,最后她决定趁着去县里开会,和苏志伟面谈一次,面谈要在会场,人不能多,也不能少,不然会给彼此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志伟听了我二姐的话后沉思良久。
他早想到了我二姐行进的路上出现的问题,隔几天就发文下来,对一些干部队伍出现的问题做了严肃批评和指正。
为此,结合这样的文件,我二姐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和检讨,对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做了总结和认识,她没有回避自己做过贼的事,相反,她以自己年前时贪图虚荣为主要切入点做了检讨,并指出当时无法避免的错误是因为自己年少无知——试问谁没有年轻过?然后,她主动去了荣城一中,找到当时的校长的老师,声泪俱下地进行了认错和道歉。
人们睁大眼看着我二姐的这一举动,无不为之震憾,谁也没想到她面对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居然有这样大的勇气去面对,而是没有任何回避。
再然后,对于她不能生育的问题,她在合适的场合合适的人群中展示了医生的诊断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她因先天性疾病无法正常排卵,不能生育总不是她的过错吧。
她的表现为她赢得了勇于面对错误的正面评价,甚至,县妇联对她的问题做了深入访谈,舆论站在了她的这一边,她是妇女队伍的一名弱者,更是妇女队伍的楷模。
随后的半年中,她的工作得到了全县的表彰,各层领导对她的工作进行了有力的肯定,她被破格选送到运城的d校学习,苏志伟去信给她说,要好好珍惜,努力学习,回来定是新天新地。
大李庄的村民们已经得到传闻:李家嫁出去的二闺女段世红即将成为我们乡的副乡长!
我父亲和我巧子妈听后只是笑笑,他们对这些人说:“她就是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出身农村,还是我家那个二妮子。
我二哥段世红在过完年之后坚决要去大同煤矿,理由是他要买辆大卡车,我父亲和我巧子妈不同意,但他就是不听,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巧子妈看他那样说:“不如咱们把窗户纸捅破,给你把四妹娶了,亲事办了,这样你舍不得再出去。”
我二哥一听就笑起来,说:“妈你真糊涂了,柳儿结婚年龄没到,岁数太小,这样我二姐第一个不答应,说我违犯了政策,我也想再等几年,攒钱让她过上好日子,你们不让我出去,一个大男人天天呆在家干嘛。”
我巧子妈见劝不听他,私下又给我四姐说,说煤矿上如何危险,如何劳累,怂恿我四姐去劝我二哥,我四姐笑着答应,有些羞涩,她虽然和我二哥天天见面,但还是很有分寸,除了我家里人知道她和我二哥心里有着彼此,别人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晚上我巧子妈看我四姐在织一件灰色有毛衣,一看款式是男人的,就催着我四姐去我二哥屋子里说正事。
我四姐拿着毛衣进屋,比划着让他站起来转过身,将毛衣贴在他的脊背上量了一下,大小刚合适,我二哥心里高兴,嘴里却说:“你天天忙里忙外的,别织这个,仔细膀子疼,我看你屋里昨晚灯差不多亮到天明了。”
我四姐比划出手语,说自己不忙,这毛衣织好了让他带走,无论他在哪里,记得回家。
我二哥说:“你放心好了,我是为了你才出门挣钱的,你安心在家待着,等我回来了开一辆大汽车给你。”
我四姐一听认真比划出手语:“汽车我不要,我只要你平安回来,爹妈的意思是不让你去煤矿干活,你要是觉得心里为难就给爹妈好好说一下。”
我二哥就沉默起来。
我四姐接着说:“我是支持你的,也是理解你的,你天天晚上不睡觉写了那么多信压在炕底下,我都看了,我以后也学着写信给你,你放心好了。”
我二哥的眼睛在灯下睁得老大,握着我四姐的手说:“那你得好好学着给我写信,以后我就天天盼着你的来信,还有,一个人不要出门,以免遇到坏人,知道吗?”
我四姐点点头。
第二天我巧子妈问我四姐是否做通了我二哥的思想工作,她摇摇头,手比划了一番,我妈看得懂意思:依我二哥的脾气,想好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不如让他去吧,反正他说了会回来的。
我巧子妈叹了口气。
晚上和我爹商量来商量去,也只好随了我二哥的意思。
等春播结束,我二哥告别了家人去了大同。
我巧子妈眼看着我四姐失魂的样子挨了半个多月,知道她心里想着我二哥,心想这人世上的事,有时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小时候的仇家,现在却成了心心念念的情人。
我在我二哥走后和段国庆一起上了学前班,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学前班里全是和我一般开着开裆裤的孩子,我和段国庆算来得迟的,学校答应我们在秋天九月份开始上一年级。
上学就得有上学的样子,我和段国庆背着我巧子妈缝的布书包,书包里装着一支铅笔和一本田格本,拿着我姐姐们读过的一年级的课本,吃过早饭来到学校,老师们开始给我们教一些简单的生字和字母,我学得认真,我侄子段国庆却贪玩,去了学校也不好好念书,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和同学打架,小小年纪已是学前班最淘气的学生。
放学了,我四姐会来接我们,顺便在村口的井里打满水,挑着带我们回家。
镇上已通了电灯,然后传闻我们村子也要拉电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人们老早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煤油灯再亮,也不能和电灯比啊。
通知拉电线杆的日子已到了初夏,田里的庄稼长了起来,村里抽了壮丁去拉电线杆子,一家一户必须一人。
我大哥代表我家去拉电线杆,我们一帮小孩子在放学后跑到田里看热闹。
乌黑粗壮的木头杆子隔一断距离放在田地里,妇女们开始挖地桩,我巧子妈和我四姐也去干活了,为着村里能通上电,全村老小都忙了起来。
我大哥干活从不偷懒耍滑,他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汉。
从镇子里开始拉运电杆,他就早早开着自己家的拖拉机行动了,那天早上他起得早,想着第一个能到镇上,路上开得格外快,到了镇上进了堆放电杆的院子,那边师傅才刚刚起床,他催着人家用吊车装车,装满了绑好,开着拖拉机出了镇子,一路向大李庄奔去。
太阳刚刚冒出头,路上去拉电线杆的车辆多了起来。
除了拖拉机,还有用驴和骡子架着车去镇上的。
我大哥放慢了速度,他怕惊到驴和骡子。
偏偏就有一头驴拉着车迎面驶来,他想着让过他们,不想驴看到拖拉机就受到了惊吓从他的右面土坡上窜了上去。
窜上去又突然跑了下来,我大哥一慌,想要给驴车让开道,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拖拉机便一下子翻了过去
等到我大哥被送到县医院时,他已经失血过多昏了好几个小时了。
“截肢——如果想保着他的命,再没有别的办法!”
大夫这样告诉我父亲,我巧子妈一听差点晕倒在地。
“终究这灾难应验在了世杰身上,上次我就说窖里世虎出事咋这么邪。”
我巧子妈说着就泪如雨下。
我父亲没有说话,进了医生办公室签了字。
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我巧子妈告诉我四姐,不要写信对我二哥说。
我四姐点头答应,看到才几天我父亲和我巧子妈的头发都白了。
等到我大哥接回家,我父亲将他抱到炕上,才发现我大嫂子梁红英不在家中,我四姐告诉我父母,我大嫂子从医院回来取东西,她们娘家来了人将她和我侄女接回去了。
我巧子妈忙问我四姐:“没说啥时候来的吗?”
我四姐摇了摇头。
我父亲看了看我大哥空荡荡的院子,一句话没说,又将我大哥抱在了人拉车上,吩咐我巧子妈拿了几件我大哥换洗的衣服一起回到了大李庄。
“敢情这红英是不回了咋的?”
我巧子妈抱怨给我父亲听。我父亲阴着脸说道:“不回来也罢,回来也罢,天在做人在看,凭她的良心吧。”
再看看我大哥,他瘦削的脸上已被病痛折磨得失了人样,没有了双腿,他都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妈,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大哥忍着泪对我巧子妈说道。
“别吓说,娃啊,只要我和你爹活一天,我们就照顾你一天,假如那天我们走了,还有你兄弟和你妹妹们。”
我巧子妈说完就抹起了眼泪,我四姐走到我大哥的炕头,用温热的湿毛由给他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