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2 / 2)
她怕看不到他,又怕看到他。
还好,许天洲坐在长椅上,意识清醒,手脚还在,和那些车祸的、脑梗的相比,不算严重,但也实在算不上好。
他应该在极力忍疼,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汗,俊秀的眉挤在一起,只有在看到她时才有了一瞬的舒展,然后又皱了起来。
“你没带伞?”许天洲问。
倪真真常年在包里放着一把伞,但她根本顾不上展开。外面下雨了,此时的她全身上下到处挂着水珠,几缕发丝粘在脸上,十分狼狈。
许天洲目光向下,见她黑色的裤子上沾着些许碎屑,也不知道是不是摔了一跤。
他闭上眼睛,虚弱地喘气,语气透露着无奈,“都说了是小伤。”
简单的几个字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许天洲再没办法分神,专心和尖锐的疼痛对峙,然而他很快败下阵来,疼得不住地吸气。
许天洲被热水烫了手臂,几乎掉了一层皮。
倪真真注意到他被冰袋压着的地方红了一片,争先恐后冒出的水泡犹如昆虫的复眼,狠厉狰狞。
倪真真蹲在他的身旁,声音发颤:“怎么会这样?”
“都怪我。”和许天洲一起来的是米粉店的员工,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稚气未脱,“我端着一锅汤,有人叫我就回头看了一眼,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然后就撞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关系,从倪真真这里看去,女孩虽然用了抱歉的语气,但是自始至终仰着脸,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样子。
许天洲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哦。”女孩一溜烟地不见了人影。
倪真真也顾不上管那么多,她替他拿着冰袋,“很疼吧?”她不是没被烫过,只烫了硬币大小就疼得死去活来,更别说这么一大片。
许天洲疼得眼前发黑,他紧紧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还行。”
倪真真一度以为自己挺坚强的,但是她的坚强还是在医生给许天洲处理水泡时土崩瓦解。
倪真真实在没忍住,背过身去悄悄抹眼泪。
许天洲已然疼得麻木,他在筋疲力尽中暗暗庆幸,还好没告诉她真相,不然她还不得难受死。
那天晚上,倪真真做了一个恶梦,惊醒时发现许天洲那边传来凌乱而粗重的抽气声,显然还在忍疼。
“你没睡吗?”倪真真打开灯,果然看到他疼得满头是汗,也不知道是疼醒了,还是根本没睡,“你要不要吃个止疼药?”
“吃过了。”许天洲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甚至怀疑止疼药是不是假的,吃了这么久也不见效。
他睁开眼,向倪真真望过去,痛苦不堪的表情中带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人们都说生孩子疼,也不知道这个和生孩子比哪个更疼?”
倪真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揶揄道:“你生一个不就知道了?”
“我要是能生就好了。”
“为什么?”
许天洲没有回答,只是笃定地说:“你肯定忍不了疼。”
倪真真不以为然,“你看不起我?”
许天洲翻过身,用没受伤的胳膊撑着额头,眼睛亮晶晶的,“你想生?”
昏黄的灯光下,倪真真白皙的脸颊明显一红,她快速躺下,似嗔还怨地小声嘟囔:“你才想生。”
许天洲低笑一阵,说:“过来。”
倪真真不明所以。
“过来。”
倪真真凑上去,随着“呀”的一声,许天洲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睡吧。”许天洲捏了捏她的脸。要不是他的胳膊受伤了,行动不便,他才不会把她叫过来吻,简直是多此一举。
倪真真关了灯,许天洲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止疼药起了作用,他在昏昏沉沉中渐渐有了些许睡意。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许天洲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串不算陌生的号码。
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不然那个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打电话过来。
许天洲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倪真真,起身去阳台,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喂?”
苏汶锦也顾不上说客套话,开门见山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原油下跌超过25……”
信达集团主营货物运输,燃油成本占经营成本的比例较大,为了锁定燃油成本,公司会开展期货套期保值业务,购入原油期货对冲风险。
许天洲淡淡道:“亏了多少?”
苏汶锦有点难以启齿,顿了顿才说:“保守估计三个亿。”
“知道了。”
……
电话猝然断掉,苏汶锦的思绪还停留在最后那一声“怎么了”。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带着一点还没睡醒的绵软与茫然,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兽,一刻不停地蹭着手心。因为距离有点远,那个声音像一缕烟一样缥缈,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是她吗?
他紧紧握着手机,像是把那一团声音聚拢在掌心。
这好像是他距离她最近的一次,但因为隔着一个人,他什么都不能说。
直到站在一旁的人不断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苏汶锦才缓慢回神。
那人急得满头是汗,“怎么样?他怎么说?”
苏汶锦放下手机,如实复述,“他说知道了。”
“知道了?”那人拧着眉,似在仔细体会这三个字是否另有深意,“他倒挺淡定。”
“他还说,以后不是死人的事不要给他打电话。”
“这还不是死人的事?我听到消息腿都软了。”
苏汶锦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那人继续说:“他这边是没什么,那边怎么办?”
“那边”即指许天洲的父母,许父患病后,许母带着许父出国休养,他们虽然把公司交给许天洲,但也不是完全不管不问。
那人忧心忡忡道:“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夫妇特别……节俭,很长一段时间都开一辆五菱宏光,出差住快捷酒店,赚的钱全部投入公司,几乎没有用于个人消费,除了买下太平洋新城的大平层,最大一笔支出可能就是供儿子出国留学,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亏了三个亿……”
那人摸出一支烟,缓缓转向窗外,外面漆黑一团,却像大厦将倾。
他把烟点着,吐出一个烟圈后,唉声叹气,“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