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1 / 2)
他走近了,盘腿坐在地上,平树看到旁边有个锅,是她之前问他要的电热小火锅,里头还分鸳鸯格那种。
里头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他刚要伸手打开,宫理道:“可别。是我在让那小海葵尝试尝试西伯利亚式桑拿服务。”
她坐起来。平树注意到她头发又长了不少,发梢快要能碰到肩膀上了,翘起来的发丝在昏暗中就像透明的一样。
宫理短裤下没穿鞋袜的银脚放在地面上,伸手拿起一罐饮料。
平树靠在床边,仰头看她:“你需要我陪你一会儿吗?”
宫理仰头喝饮料,脖颈纤细而柔韧,她银手擦了擦嘴角:“嗯。啊对了,把我之前的仿生肢体拿出来吧。”
平树跪坐在地上,从肚子里都给掏出来,宫理发现她的仿生大腿上还裹着衣服:“你没动过呀。”
平树手一抖:“我、我动它干嘛?”
宫理:“哦不是,我以为你肚子里的东西都是在随身空间堆成一座山那样,翻找别的东西,肯定会碰到。”
平树把衣服放下来:“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有单独的空间放它啊。”
宫理道:“你身体里还有单独的空间,是我碰不到的嘛?”
他连忙拽住衣服,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你别再把手伸进来了!”
宫理笑起来:“怎么呀?很难受?”
平树摇头又点头。他倒是还算能接受,主要是凭恕太聒噪了。
宫理没再逗他,她穿着短裤背心,坐在行军床上将自己的银色义肢卸下来,重新换回自己的仿生腿臂。
平树道:“要我帮你吗?”
宫理点点头,他伸手拿起她柔软肌肤的右臂,小心翼翼的帮她对上肩膀处的接口,非常仔细的安装到位。
宫理低头给自己换腿了,摘掉一条银腿的时候,她有点坐不稳,伸手去够仿生腿的时候,差点歪倒在行军床上。平树连忙扶住她的腰和肩膀:“我帮你拿,别乱动啦!”
他肩膀抵住宫理,伸手将她仿生肢体拿过来,肌肤细腻柔韧,他指尖按上去,压出一点微凹。他低头不太敢看,一边扶抱着她,一边把仿生腿递过去。
宫理笑:“我哪有那么脆弱,摔地上就摔了呗。”
她接过来,自己撑起身子换腿。
平树心里有点怅然若失。他每次看她躺在修理台上,或者是给自己换义肢时,总有种奇异的感觉。就觉得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宫理,在那个时刻如此脆弱又需要他帮助。
他有时候恨不得希望宫理能怕黑,宫理能只吃他做的早饭,能脆弱的需要他扶着她。
但那样的时刻太少了。
她总是显得如此无坚不摧、混不在意。
宫理换好后起身走动一圈,找回了平衡,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了。你帮我收拾一下行囊吧,有些事我不适合在这里做。”
平树吓了一跳:“你要走?要去哪儿?”
宫理笑:“出差。啊,这几个臭鱼烂虾,我就连着锅端走吧。锅不一定拿回来了。还有几件衣服,这个木匣子——”
平树忍不住急道:“那你就带我一起走,我都给你装着这些东西。”
宫理摇摇头:“那可不行,你会害了我的。”
平树:“我怎么会害你!”
宫理笑着晃手指:“若是变成了污秽者,你都不是你了,那就有可能害了我。此行我只能带一个人去。一个没能力伤害我的人。”
……
平树上二层半天都没下来,班主任有些耐不住,都想上楼偷听,忽然看到平树走下了楼梯。
班主任眨眨眼道:“宫理呢?”
平树道:“她……她已经走了。”
班主任:“走了?!走去哪里!”
平树:“她说是去找绛响了,让我们等几天。啊,对,她要玻璃缸与她同行——”
玻璃缸手指搭在浮空金属椅的触控板上,道:“只有我?”
平树点头:“只有你。她说给你的联络器上发了位置。”
其他几个人围上来,急道:“她到底要去做什么?”
平树两只手捏在一块:“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说……她要成为最后一位眷族之王。”
……
玻璃缸的金属椅子顺着联络器指示的方向漂浮了很久,穿过砸在湖面与谷底的巨石,他路上没有见到任何污秽者或变异者意图攻击他。
仿佛所有受外神影响的怪物,都已经成了无头苍蝇。
谷底又缓缓升起灰蓝色的雾气,玻璃缸在诡异的雾与游荡的污秽者间穿行,直到跟联络器上标注的点重合,但他环顾四周,只看到垮塌的山体,枯萎的植物与浓稠的雾。
他忽然听到一点细碎的风声,头皮发麻,仰起头来,只瞧见一个身影悬在空中,缓缓降下来。
玻璃缸忽然升起当时虫系眷族之王出现的那个夜里的恐惧感,随着那身影的逼近,他感觉自己胃部都在痉挛着。忽然那身影抬手,他身上的不适感大为减弱,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宫理。
她看起来非常稀松平常,背着鼓鼓囊囊的运动包,穿着夹克与短裤,靴子里是堆叠在一起的中长袜,她脚尖落在地上,对他露出笑容。
玻璃缸感觉自己的思维在她面前都有些迟滞,半晌才找出自己想说的话:“你没有带你那臭鱼烂虾四件套吗?”
宫理笑:“它们已经在我身体里了。走吧。”
她走在前头,后来嫌金属椅子飘得慢,她从包里拿了条裤子,一条裤腿拴着玻璃缸的金属椅子,她拽着另一条裤腿在前面飞。
她像是对目的地了如指掌,一路飞至春城更中心地区的谷底。
无数山峰环绕的底部,在植被与雾的掩盖之下,某座大山底部似是镂空,其中深不可测,有向下延伸的洞穴,而这里也似乎是地震最严重的区域。
洞穴外垮塌了半座山峰,巨石砸死了无数曾在这里跪拜的污秽者,但仍然有数不尽数的植物类污秽者趴在谷地的湖水与石头上。
这就像是斋月的大寺广场上,一圈圈无声而活生生的信徒,是虔诚亦或是无魂,没人能判断得出。宫理带着玻璃缸从这些污秽者头顶飞过,春城已经如同一处凋敝的废墟,曾经污秽者的乱斗都消失了,如同狂欢收尾的寂静。
宫理和他进入山底,他俩相对山底的巨大空洞,就像是两颗飘进神殿大厅的蒲公英种子。
玻璃缸眼睛很久才适应了黑暗,发现他们进入了错综复杂的洞穴密道,时而开阔,时而狭窄,越是往深处走,那些土壤就像是搅拌了亮片闪粉的太空泥,蓬松且有着蓝紫色的美丽闪光。
地面头顶上也有一些白色的霉菌,拉丝黏连着,像是落灰的蜘蛛网,或是粘性的雪。这白色霉菌与蓝紫色闪光的土壁,让人有种雪原星空的奇妙联想。
同时,洞穴壁上许许多多凸出的根系,根系的一部分有些像血糊糊的嫩肉烂肉,甚至还有些根系末梢在滴血,洞穴地面上糊满了半干的血迹。
血迹与根系上的烂肉,都发着微微的红光,也照亮了地面。
玻璃缸看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色烂根,道:“……这就是那外神的一部分吗?实在是看起来……恶心。”
宫理轻笑:“不一定。美丽的或许反而是致命的。”
玻璃缸道:“我感觉空气里黏黏的,不是血腥味,而是我说不上来的——”
宫理:“是灵力。污染过后的灵力。没事,你不是修真者,目前不会对你产生太大的影响。我查过你的资料,你的攻击性一直被评判为最低是吗?大腿以下也有软骨病?”
玻璃缸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对。”
宫理道:“那太好了,你疯了之后也跑不出去。”
玻璃缸惊讶:“什么?”
宫理停住脚步,转头道:“抱歉,为了防止你威胁到我的安全和计划,我要把你绑起来了。当然也不能让你死了,你能咬住这布条吗?我不想太粗暴的塞你嘴里。”
玻璃缸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宫理拿出锁链,将他双手捆在了金属椅子上。
玻璃缸:“……”
宫理再三确认已经将玻璃缸捆的结结实实后,眨眨眼无视他要杀人的目光,笑道:“抱歉。你要骂最好是骂甘灯,他是说让你来当这个工具人的。只是我也很同意他的想法,毕竟你太合适了。”
宫理简直像个奴隶贩子一样拽着玻璃缸往深处走。
洞穴壁上,那血肉一样的根越来越多,甚至有些洞穴坑道的地上都是一片粘稠的血洼。但也有些洞穴,像是随着他们往前走而往前生成……
只有眷族之王,才能有觐见外神的资格。
这眷族之王本来就最多只可能有三位,被眷族寄宿的人类又几乎没可能保有意识,这位外神真是把自己藏的够深,也谨慎到了怂的地步。
如果不是遇到绛响,如果不是遇到宫理,它应该永远都可以安眠在地底吧。
终于,他们看到了洞穴尽头的一片空旷。
像是终于到达了地底深处的空旷大厅,石壁上有无数洞口都显示着这里是道路汇集的终点,是眷族之王才能到达的地点。
玻璃缸也快要昏过去,他眼前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肺里肠胃里像塞满了尖锐的石子,精神上的痛苦仿佛让他每一寸血管都痒痛到极致……他快要半昏过去。
而在这里,显露出了巍峨的罗马石柱或拜占庭王朝的样式,空旷大厅的周围石壁上,都有着等间距的“柱子”与“浮雕”,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些都是霉菌自然形成的,这种秩序更像是自然界中的斐波那契数列。究竟是这里的构造在模仿人类的神殿,还是人类模仿自然秩序之美建造神殿呢?
而在这巨厅中,还有无数帷幔般的霉菌黏连着,汇聚在顶部的一枚卵茧上。
但那颗卵茧已经破裂,上头缠满了滴血的血根,下方甚至有一处彻底被击破。而血根在大厅内纠缠乱长,根上沁出的血液将白色霉菌神殿染红一片。
就在茧附近,就有一团如同心脏般的血肉烂根汇聚。
宫理看向那堆血根汇集的地方,道:“死了吗?”
那坨根系之中,忽然响起沙哑的嗓音:“是你!……你不该来……不该来!”
很显然,那曾经完美的莹润卵茧,被这烂肉根系强行砸开碎片,烂肉根系想直接进入蛋壳之中,却被挡住,最后生出无数的根系,将它紧紧包裹,似乎在疯狂吸收、反噬着什么。
从卵中无形的力量与那血根在进行角力,双方已经两败俱伤,但显然外神还是更胜一筹。眼前,血根许多地方都显示出了被炸烂的痕迹,卵茧还保持着形状的完整。
血根心脏处,无数根条缓缓挪动着,露出了绛响那头红发,那张脸。他胸膛与半边脸被盛开的腊梅而吞没,从太阳穴中生长出荆棘,缠绕着头颅,他双目几乎是淌出血来。
宫理以为他这么近距离碰到外神,早就失去了自我意识,但如今他还能开口,还能辨认她,几乎是凭借意志超越了人类极限。
他那从太阳穴长出的荆棘,是不是为了让他保持为人的尊严……?
宫理其实就猜测过,或许绛响一直向定阙山隐瞒了一件事。
就是他有他父亲那样的能力。
他的血也是能够专杀修真者的。
或许原理类似于他的血能够摧毁灵力等。甚至他可能尝试过用自己的血去摧毁过附着灵力的法器甚至是一些灵石、灵脉。
他便想到,如果将自己的血灌入春城的灵脉,甚至是直接用血接触那寄生在灵脉最深处的外神,会不会也能杀了外神?
所以他才说: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运。
事实证明,确实有效,他将血与自己成为眷族之王后的能力相结合,把植物根系当做毛细血管,将自己的血输送至各处——外神蔓延在灵脉中的力量被他重挫,甚至本体的卵茧也被他打伤。
目前看来,绛响如同灾难面前力挽狂澜的英雄豪杰,一人之力,几乎将外神打残。
但他自己也几乎是濒死边缘了。
而宫理就在此刻,走入了两方筋疲力尽的战场。
宫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死了吗?”
绛响似乎见到它也恢复了几分意识清醒,没好气沙哑道:“……死到735了。”
宫理两手插兜,站在那儿仰头笑道:“不愧是孤胆英雄,死都带着进度条,有零有整的。哎你身上花开的太多了,之前给我的那朵小梅花都不特殊了。”
绛响失望的声音却响在空旷的地底巨厅:“别插科打诨——你为何要让自己变成眷族之王……!你以为你能够独善其身吗?”
宫理耸肩:“是吗?我只是跟你做了差不多的选择,独善其身我倒也没有想过,只是来工作罢了。”
绛响听到宫理此刻调侃的话语,似乎意识到她融入了眷族,成为了眷族之王,却也没有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仍是道:“不要轻举妄动……再给我点时间,或许只要一点时间……”他就能用根系与血绞死外神。
绛响虽想这么说,但他比谁都了解自身的灯枯油尽,他的血流干了,外神利用某种力量炸烂了他蔓延在地底灵脉中的血根,甚至引发了剧烈的地震。
而他不确定,外神还保有着多少力量。
他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却听到一声不祥的滴答声。
那挂在洞穴巨厅顶部的卵茧,下方的破口处,忽然缓缓滴落了一滴液体。
不是血,而是某种似雾、似黏液的蓝紫色闪耀星光的液体。
一滴又一滴,那液体在地上积蓄起来,像个藏着星空的水洼,宫理也感受了既回响在巨厅之内,也回响在自己头颅内的声音或思想。
[上“前/上方/内部”来]
[我的“孩子/代理者/王”所驱使的肉|体啊,来我的“里面/心”来]……阙山隐瞒了一件事。
就是他有他父亲那样的能力。
他的血也是能够专杀修真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