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十六章:殒命(1 / 2)
马车仍在疾驰,车内一灯如豆,东临君靠坐在书案后,低垂着头,批阅书案上堆积成山、由瀛洲各岛呈送来的机要文书。
刑钺敛了眸子,跪坐一侧,双手交叠于膝上,端坐如钟。
刑钺另一侧,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歪在软垫上,正睡得口水直流,鼾声如雷。
少女身红衣,炽烈如火。
马车一阵颠簸,那少女头“嘭”的一声撞在了书案上,“哇呜”地大叫一声,醒转过来,恼道:“太叔乙,你怎么驾车的!”
太叔乙只“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东临君眼皮未动,问道:“百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刑钺回道:“子时。”
东临君合上手中的卷册,轻轻揉了揉眉心:“歇息片刻罢。”
其时残月幽幽,半明半晦,凉风呜呜,几片半黄半绿的树叶徐徐飘落,坠入尘埃中。
东临君徘徊踯躅,黑衣墨发,融入茫茫夜色中,宛如隐身了般,唯见寥寥轮廓:“玉兰回来了么?”
刑钺跟在他身后,闻言道:“未回。”
太叔乙面有疲色,抱着双臂,坐在车厢边缘处,闭目养神。
那红衣少女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太叔乙:“喂!太叔乙,不准睡!我要向你挑战!”
太叔乙瞟了她一眼,嗤笑道:“我为何要应战?”
那红衣少女道:“你不应战也好,把太一剑给我!”
太叔乙翻了个白眼,侧转身子,甩给她一个后脑勺,继续闭目养神。那红衣少女又绕到他面前,不悦地道:“你该不会是不敢罢?”
太叔乙冷哼一声:“我跟你打,打赢了,人家说我欺负女娃,胜之不武,打输了,人家说我老不中用,颜面扫地,半点好处也无,我为何要跟你打?”
刑钺实在看不过眼,走上前去,道:“赤贯,太叔兄今日驾了近六个时辰马车,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赤贯闻言,顺手将系在腰上的水囊解了下来,递给太叔乙:“给你。”
“还算你有良心。”太叔乙接过水囊,灌了几口。
赤贯道:“百川叔叔说得对,你今日体力不济,咱们改日再战。”
太叔乙喝进喉咙的水,又自鼻孔喷了出来。刑钺见状,默默地转身走了。
太叔乙无语凝噎,半晌方道:“我同百川一般大,你唤他作‘叔叔’,却连名带姓地唤我,这是什么道理?论辈分,你起码得唤我一声‘师叔’罢?”
赤贯摇了摇头:“我师父说了,打赢你,夺了太一剑,我们九华宫便可在蓬莱扬眉吐气。”
太叔乙耐着性子道:“你唤我师叔,跟你向我挑战,有何冲突?”
赤贯固执地道:“我唤你师叔,你便是我的长辈,我就不能跟你动手了。”
太叔乙一头撞在门框上,两眼一闭,装死去也。
这厢,东临君又问了一遍:“玉兰还没回来么?”
刑钺走到空旷处,吹了一声口哨,抬头看向夜空,良晌不见动静。
东临君眉头微蹙,道:“启程罢。”
众人正待动身时,忽闻一声清唳,东临君抬头望去,但见夜空掠过一道白影,刑钺又吹了一声口哨,那白影闻声,俯冲而下,落在刑钺肩头,却是一只雪羽玉爪的白隼,俊勇非凡,犹如神物,正是玉兰。
东临君伸出胳膊,轻声道:“玉兰,过来。”
玉兰又飞落到东临君胳膊上,东临君在它爪子上摸了摸,但觉入手黏腻,眸瞳骤然一缩,待抽回手时,却见手上满是血污。
刑钺讶然道:“玉兰受伤了?”说罢,便欲查探玉兰伤势,哪知玉兰却扑扇着翅膀,一声长唳,十分焦躁。
东临君面色一沉:“速回郢都。”
太叔乙和刑钺齐声道:“是。”
东临君抬了胳膊:“玉兰,跟上。”玉兰颇具灵性,似能听懂他的话般,振翅高飞,盘桓上空,马车调转方向,疾驰而去,它亦转头,紧随其后。
黄府后院。
屈湘儿疾奔而至,不假思索地封了黎墨胸前几处穴道:“准备沸水、刀子、铜针、布帛、线。”
黄夔立马吩咐下去,家仆不多时便将这些物事备齐。屈湘儿吩咐道:“小潜,你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大哥,你且出去。”
梁潜当即上前,依屈湘儿所言,按住了黎墨的肩膀。
屈湘儿将她前襟撕开,梁潜微抿了一下唇,迅速别开眼,眼角余光瞥见屈湘儿拿起沸水煮烫过的刀子,作势欲切她胸口,登时骇得浑身汗毛倒竖:“伯母,你这是作甚!”
屈湘儿凝神不语,在黎墨胸前切开一道口子,迅速拔刀、用布帛按住伤口止血、缝合心瓣伤口、再缝合胸前刀口,动作迅捷,一气呵成。
饶是以梁潜之心胸见识,亦惊得说不出话来。
屈湘儿长长呼出一口气,擦了把汗,这才道:“我二师兄钟离子曾与谷芳谷神医谈及外伤的治法,谷神医便说到这开膛破肚之法。后来我二师兄同我说起,言道谷神医此法太过癫狂,实不可取。我起初亦觉匪夷所思,可细细一想,却觉得有些道理,便将此法用于救治受伤的猫狗,虽非次次奏效,但也活了许多条性命。只是,这尚是第一次用在人身上,也不知……”
梁潜长叹一声,凝声道:“原来如此。姑且一试罢,若不然,心口中刀,哪还能活命?”
屈湘儿合上黎墨的衣裳,把她脉搏,脸上血色渐失,越来越白,终是眼眶一红,哽咽道:“我真该死,若早知、早知……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她丢在半路。”
梁潜怔愣片霎:“她……”
屈湘儿松开把脉的手,摇了摇头,黯然垂泪。
黄夔进来时,见屈湘儿掩面低泣,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黎姑娘她……”
屈湘儿猛地抬起头:“大哥,可是你做的?”
“弟妹,不是我!”黄夔的声音打起颤来,复对梁潜道,“贤侄,既然黎姑娘是在我府里出事的,我责无旁贷,定然帮你找出凶手。即便是我儿所为,亦绝不姑息!”
梁潜眉头紧拧,默然起身,将屋子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遍,在窗边处发现一片染血的白色禽羽,捡了起来,看了片时,方用帕子包住,小心收好,转过身,望向屈湘儿:“伯母,若无内应,郢都有几人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潜入黄府杀人?”
屈湘儿凝神思索片刻,道:“我爹、我大师兄、我、骁尧、太叔乙,亦有些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能做到,但不会超过三个。”
梁潜点了点头,走到床边,脱下披风,将黎墨裹住:“黄世伯,烦劳为我准备一辆马车,我先带她回府。”
黄夔连声道好,便去准备了。